聽到這裡，似乎是聯想到什麼，霍雨浩蹙起眉，幾步走過來在她身前半蹲下，和她水平地對視。
驟然拉近的距離迫使唐舞桐下意識地想往後退，但他的手輕輕扼制了她的肩膀，掌心傳來的滾燙體溫激得她睫毛微顫。
“可能是精神之海的問題。舞桐，你相信我嗎？”
“……我沒立刻把你丢出去已經是對你最大的信任了。”
“你剛才說的我覺得有些非同尋常，我想幫你檢查一下你的精神之海，可以嗎？隻要你完全信任我就不會有任何危險。如果真的有什麼異常我不一定能立即解決，但起碼我們可以知道症結所在了。”
這應該是少有的，他在隻有他們彼此時表現得格外可靠和強勢。
他是好意。隻是一想到自己身上那個連海神閣都無法察覺的存在，她就覺得他這樣貿然探入她大腦絕對是個愚蠢且危險的決定。
可如果他成功旁聽到日日夜夜糾纏着她的那些聲音呢？
不指望他能叫停一切，她一個人在無邊的黑暗裡做了這麼久的噩夢，期盼着有人能稍微知道自己的痛苦，這很正常吧？
不用知道多少，不知道也沒什麼。
就算……就算他失敗了，她也可以卡守則的bug回溯時間。
試試又如何呢。
對吧？
她眼神複雜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黑發少年，沉默了一陣後才輕輕點頭。
“閉上眼睛，不要動。待會無論發生什麼、有什麼感覺，你都不要驚訝，要盡可能保持心情平靜，好嗎？”
“好。”
閉上眼後，原本按着她肩膀的手緩緩扶住了後腦勺，甚至有越來越近的呼吸撲面湧來。
唐舞桐沒忍住渾身一抖，被霍雨浩更用力地按住了。
“這是……你計劃中的一環嗎？”
“是，不要動，我要開始了。”
“……”
額頭相抵的那一刻，她感覺自己心跳慢了半拍。
深刻感受到來自面前人的氣息後，她才反應過來自己是要呼吸的，不得不立即狼狽地換氣。
等終于平複了點跌宕起伏的心情，她發現對方越過自己臉頰兩側的手臂肌肉都僵硬地緊緊繃着，而環繞着自己的呼吸也越來越重了。
……救命。
這種情況到底要怎麼堅持不睜眼啊！
留給她沉思的時間不多，很快，一種被很微妙的被窺視感從眉間逸散開來。
她感覺自己變成了一隻籠子裡的蝴蝶，無論怎麼躲藏，都毫無遮擋地被四面八方的視線盡數閱覽。
這種感覺很不舒服，唐舞桐艱難忍着沒動。
就在她苦苦思考還要持續多久時，霍雨浩忽然發出了一聲痛苦的悶哼，緊接着他的氣息突兀地從自己身邊消失，不遠處響起了一個重物落地的聲音。
唐舞桐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驚訝地發現霍雨浩竟然跌倒在了牆邊，看起來就像是被什麼狠狠摔過去的一樣。
“雨浩？”
她回過神，連忙湊過去。
好在當事人狀況尚可，看起來意識還是清醒的，不然她都不知道要去哪裡找人救命。
畢竟人家是為了自己落得如此境地，唐舞桐出于人道主義非常好心地扶了他起來，并讓他靠着自己坐起身。
霍雨浩臉色蒼白，正用一種她看不懂的眼神看着她。
“你這樣看着我，不會是要告訴我我其實得了絕症吧？”
“……舞桐。”
“在呢。”
這人到底清沒清醒？
他是發現了什麼嗎？還是隻是單純地魔音貫耳導緻精神不振？
算了，都不重要了。
她不應該癡心妄想的。
這本來就不應該成為他們之間的話題。
唐舞桐忐忑地咬咬唇，不敢錯過他的每一個表情。
不能再繼續聊這個了。
得想個辦法快點糊弄過去。
嘴裡咀嚼着一個個字，卻怎麼也拼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霍雨浩握緊了她的手，在心裡喃喃：“伊老，真的不能問問嗎？”
隻存在于他腦海中的蒼老聲音壓得很低：“不能。剛才要不是大蟲子反應快扯你出來，你就形神俱滅了。這不是這個位面的力量。不同類型，不同層次……也不同高度。從痕迹來看，你這個小朋友被這股力量侵蝕已經很久了，她真了不起，竟然到現在還沒瘋。”
“……瘋？”
“她的精神之海原本應該是純粹的金色，但我們剛才看到的金色還剩多少？行了，這不是你現在可以抵擋的力量。就算是為了她的安全，你也絕不能再窺探她的精神之海了，也不要去問，萬一她回答了什麼刺激到她腦子裡的東西……呵，說不定惹怒了祂，這個世界都得玩完。”
“有辦法可以解決這個東西嗎？”
“難。很難。哪怕是這個世界的神，也無法和祂相提并論。不過凡事都有利有弊，祂既然寄生在她身上，就絕不會輕易讓她落入死亡的懷抱，同時肯定會讓自己的力量影響到她。你想，這可是可以改變世界的力量。”
啊。
他看起來快哭了。
唐舞桐冷靜複盤了一下自己的精神之海裡到底有什麼能讓他露出這樣被抛棄背叛的可憐表情，然後痛苦地發現自己現在根本冷靜不下來，隻得手忙腳亂地勸解。
“不是，你到底怎麼了？不至于吧？我就是不想用魂導器，其他什麼事都沒有啊！你不要吓我，有什麼不能說的嗎？我真沒事！”
“……嗯，你不喜歡就不用，還有我。”
“對啊，我們有雨桐之力，你用了不就等于我用了嗎？振作起來！你還要趕去拍賣會的。”
她應該知道的吧。
從初遇開始她就莫名地突然身體發痛，每一次他問起她都會用胡說八道萌混過關，從沒想過尋求學院幫助，面對他現在奇怪的反應也根本不問他發現了什麼。
怎麼辦呢，一時之間擠不出笑容安慰她。
她是怎麼做到現在還笑嘻嘻的？
“你可以陪我去嗎？”
“我可以陪你去，然後我去街上逛逛。來到這裡我還沒正式逛過街呢。”
“那算了，現在外面都在讨論你，不安全。我剛才精神力消耗有點大，回去換身衣服就走，盡量早點回來和你繼續修煉。”
“也行。但你真的沒事了嗎？”
少年用力摟了摟她，很快就放開。
溫和的笑容終于重新回到了他的臉上。
“沒事。”
怎麼可能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