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鳴曾經遠望過趙賧的堤壩——不得不說,那堤壩比她想象中的要堅固許多。但上遊堤壩已經崩潰,下遊堤壩若是堅固,則水系不通,上遊和中遊百姓亦會受災。她道:“它若是擋不住水,那下遊的百姓便完了。但它若是擋得住水,那上遊的百姓不就完了嗎?”
老者奇道:“上遊?上遊不是還有洱水嗎?”
白鶴鳴無奈歎道:“老人家,洱水雖然有蓄水之功,但它太靠近大理城了。大理城周邊群山環繞,易守難……”她話語忽然一頓,終于想到了之前曾經感到的不妥之處。她目光炯炯地看着這老人,緩緩道:“大理四周有群山環繞,唯有洱水,易守難攻。上遊堤壩潰退,下遊堤壩堅固,洱水水勢上漲……你想的是大理城……内澇。”
她如此一說,本玄是二丈摸不着頭腦,這老人卻是點了點頭,坦然道:“這不是很明顯的嗎?不過是狗咬狗,你看起來好像不知内情,何必多費心思?”
“大理城内,不僅有元兵,有官府,也有百姓吧?”白鶴鳴道。
老者微微一笑,道:“堤壩不也是元兵自己建的嗎?”
他的态度似乎很友好,但白鶴鳴聽在耳中卻覺得是全然的諷刺。她冷聲道:“所以,建堤壩根本不是什麼急功近利之舉,你們已經想到了後面的事情了,對嗎?”
老者終于是側頭看着她了。他道:“小姑娘,你不要覺得我說話不好聽,我隻是覺得你是個有前途的年輕人,想勸你不要蹚渾水。蒙古人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難道漢人就全是好人了嗎?這堤壩的位置,都是他們精心選好的。待上遊堤壩潰敗之後,他們隻需要守住下遊的堤壩,就能讓大理城裡的官兵損失慘重。”
見二人近乎要争執起來,本玄終于是想明白了前後關竅。他知道些内情,又不知如何說出口,急的是滿頭大汗。隻聽得老者道:“這修堤的計策是南宋的人想的,強行征召民夫修築堤壩、得罪百姓的是蒙古人,待到水淹大理之時,不論是官是兵還是百姓,衆生才真的平等了。等到那時元軍勢弱又民情激憤之時,不正是大理國複國的最好時機嗎?”
又是權謀鬥争!
白鶴鳴深吸一口氣,太平王在他們面前帶走孫正堂,還有無數個孩子被元兵帶走的場面在她的腦海裡一一閃過。大都之行留下的某種不适感再度從胃裡翻湧而上。她也想到了段升平,不知道他是否想到了這一層呢?
她道:“但若是段氏先賢還在,應該也不會希望自己的國家是通過這種陰謀在得以重建的。”從這個角度來看,段升平還算是個合格的統治者。
“老人家,您會武功嗎?”白鶴鳴忽然道。
本玄驚道:“小姑娘你……”不等他說完,那老者便揮手制止了他,沖着白鶴鳴和藹一笑道:“怎麼?你要挑戰老夫嗎?”
白鶴鳴也笑了,隻道:“談不上挑戰,就是突然手癢,想向老人家讨教一下,點到即止。”
她倒也沒有想欺負老人家,隻是單純地被氣到了。若是對面說自己不會武功,那她也就不打了。誰都知道,江湖上老弱婦孺惹不得,說不準背後都有什麼來頭。但她偏就是覺得這世界當真無理,非得發洩一番。
那老者兩隻手陡然伸出,猶如兩道閃電般擊向白鶴鳴,大聲喝道:“那便讓老道來好好看看現在年輕人的功力如何!”白鶴鳴腳下飛快,連忙往後退出三丈。老者沒料想到她剛剛貿然挑戰,如此魯莽的性子在此打鬥之際卻反而是謹慎小心,心想道:“這世上之事情,真是奇也,妙也。”
本玄不通武功,慌忙退開。眼見他退開,白鶴鳴便也更好施展了,呼的一拳打出,正是張三豐所創“倚天屠龍功”的“天”字招。這一招潇灑大方,柔中有剛,剛中有柔,她一路參悟,已經練得有七八分到位。老者雖然見多識廣,但還從未見過這套拳法,情不自禁地喝了一聲好。
隻是他嘴上喝彩,手上動作确是一點不慢,瞬間由掌化指,直向白鶴鳴落腳之處。白鶴鳴心中一驚,趕忙就地一滾,隻見那地上已經多出個小坑。她腦海中忽然間心領神會,大喊道:“一陽指!”
這一切真是巧了!
若不是她之前正巧在本玄大師那兒拿了卷六脈神劍的劍譜,而這劍法又需要以一陽指為先,她也不會如此快地認出對面老者這門功夫。但正是因為認出了,她才愈發感覺到自己剛才的莽撞。
如果是白鶴鳴自己剛剛發動那一擊,估計隻能有三尺不到的威力。可那老人一出手,指力便至少可達五尺。
“你是段氏之人?”她道,“段氏後人,竟然任憑南宋漢人和蒙古人糟踐自己的百姓,隻為了……為了所謂的複國……”
白鶴鳴接連躲開對方兩指,一邊道:“真是……令、人、羞、愧!”
既然不能硬打,那隻能嘴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