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鳴道:“你們又不是當地的戲班,幹了這單生意跑了便是。對方若隻是個師爺,難道同知會為了一個師爺四處尋找嗎?”
南昌此次遊神盛會是同知為了宴請貴客而準備的重頭戲,為的就是讓上都來的人體會這“與民同樂”的感覺。他們本也不是南方的戲班,實在是北方日子不好過,這才一路往南走的,不知道被本地班子明裡暗裡欺負了多少回。要不是這次缺的人多,也輪不到她上場。
玉鳳還是害怕,又道:“可是我害怕他們說這人是我殺的……”
話音未落,隻見寒光一閃,這貴公子拔劍往這屍體上捅了兩劍,在她發出尖叫之前,那劍便收了回去。
隻聽這公子輕飄飄道:“那你就說他被闖入的賊人所殺不就得了。”
樓玉鳳低頭盯着劉師爺胸口上兩個洞,莫名其妙想道:“人死了之後再被捅的話,血就不會流得那麼快了。”
二人正在沉默,忽然聽得外面有人跑步進院。似乎是怕屋裡的人生氣,那小童跑到門前刻意放緩了下動作,小聲叫道:“玉鳳,玉鳳,快到你啦——”
樓玉鳳猛地想起來還有這遊神的事兒,忙應道:“我——等一下,我馬上——”
為了配合她,白鶴鳴順手把掉在地上的毛筆撿起來,對着門口一扔。那小童以為是劉師爺在發怒,一溜煙兒地跑了。
樓玉鳳沒想到她會配合。小童一走,她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就聽白鶴鳴道:“來,給我搭把手。”
隻見這個公子哥竟然抓住劉師爺的兩隻腳,迅速地把他拖進了床底下,又揚起頭命令她:“把地上、桌上的血先擦一下,擦完後窗戶打開通風。”
樓玉鳳抓緊照辦。但此時此刻,她已經意識到,眼前這人應該不是什麼貴族公子。如果對方是,那此刻要麼抓她見官,要麼趁機要挾,哪裡會幫她殺人藏屍?幹的這麼熟練,莫不會是個幹慣了殺人越貨之事的山賊吧?
她咬着唇,把地上和桌上的血迹給擦了,擦完後感覺懷裡一沉,低頭一看,竟然是個小荷包。
“人都死了,錢也别浪費。”白鶴鳴道,“反正不是什麼好人。”
這話……好像也沒錯。
樓玉鳳把荷包塞進兜裡。她不知道當不當問這人的身份,但又怕問了對方突然翻臉,然後惱羞成怒把自己殺了。隻是想象了下,她便心中否認道:“若是對方要殺我,随時都可以,何必等到現在?”
于是她便大着膽子問道:“敢問官人……姓名……”
白鶴鳴輕笑一聲,答道:“都知道我不是什麼正經人了,那知道的越多,日後豈不是越麻煩?”
樓玉鳳沒有被拒絕,也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她自覺能說會道,平日最是會讓客人真心實意掏錢,此刻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隻聽得小童遠遠地喊道:“玉鳳姑娘,時間——”
白鶴鳴道:“時辰差不多了,你補個妝,該上場了。”頓了下,又囑咐道:“找機會和師父說這事,然後趕快離開南昌。”
屍體不能久放,會有味道。
她也不能久留。
瞧着白鶴鳴要離開,樓玉鳳馬上慌了。她到底還是個十幾歲的小孩子,剛剛誤害了人,還是個地位比自己要高得多的男人,雖然此刻沒事,但誰知道會不會突然有人來抓她?
她沖上前,想拉住白鶴鳴的手,卻是抓了個空。見白鶴鳴詫異地望着她,她結結巴巴地解釋道:“我……你,你别走。”
“我不把你說出去……”
她走南闖北,見的人多了,因此看出眼前這個公子雖是個賊,卻是個好賊。若是他願意帶自己走……
樓玉鳳猛地搖了搖頭,心想:“不,此時不能想這個。”見白鶴鳴似乎對她的話有所意動,她接着道:“你想要幹什麼,我都可以幫你。”
白鶴鳴知道她是害怕了,也知道她幫不了什麼忙。但對這種小女孩,她總是要心軟點,于是耐心道:“我幹的事情比你剛剛做的還要危險一百倍,我留在這裡隻會連累你。”
不管怎麼看,對方單獨逃,都比跟着她跑路要更方便些。
樓玉鳳知道她心軟了,試探道:“你和我一樣都要出城吧,外面現在很危險,都是蒙古士兵。”她搜腸刮肚,把剛剛從劉師爺那裡聽到的隻言片語胡亂說了一通:“剛剛劉師爺和我說了,城内有貴客,全城布放都嚴得很。你就是到了城門,也出不去的。”
白鶴鳴一愣,剛想問此話怎講,又聽到小童遠遠的呼喚。
樓玉鳳這下找到機會抓住她了。她雙手握住那隻手。那手上都是繭子,就連掌心也不例外。
這不可能是一個貴族公子的手。
但無所謂了。她現在終于明白了戲曲裡唱的男女之情是什麼,總算明白了什麼是“願把那金钗贈給你,決心與君結良緣”,”患難夫妻永城雙”。
她動情道:“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公子請和玉鳳一起逃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