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當說,開學三個月不到,剛強的學習與生活都已逐漸步入正軌。這裡的“生活”既包括物質也包括精神,每個周末去雜貨鋪兼職期間,李舒涵都會來找他一次。剛強的晚飯本來都是下班後九點來鐘吃,後來老闆娘馮姨和李舒涵也熟絡起來,若是見她在晚飯期間出現,就給剛強半小時的假,兩個年輕人可以在同一條街上吃個粥粉面或大排檔。
聽李舒涵說,她父親最近又去了石家莊,要待到明年一月中旬才回台灣過春節。廣州的大學正好也是一月8号那個周末放假,她可以帶剛強一起飛去石家莊找她父親,反正石家莊離寨西店隻有兩小時車程。
“坐飛機啊?”剛強搖頭,“機票太貴了。我隻能坐火車,還是硬座。”
“我可以給你出機票錢啊。”李舒涵用那副軟糯的台灣腔說這話的時候,一隻手挽着剛強的胳膊,二人正離開雜貨鋪朝公車站走去,步伐極為緩慢。剛強周六周日兩天隻有上午得閑,而李舒涵習慣睡懶覺。平時的晚上還要忙功課,所以二人沒太多獨處的時間,目前也隻限于牽手。
“這樣不好吧,”剛強說,并沒有多做解釋。
“那我就和你一起坐火車吧。還沒坐過二十多個小時的火車呢,這要是在台灣肯定要開進深海裡去的,呵呵。”
剛強認為不妥并不隻是機票的問題,他覺得二人的關系還沒到見父母那一步。然而相識以來李舒涵就一直是這樣,通常在分歧還未産生之前就主動順着他的意思來辦。很乖,很貼心,滿足一切理想女伴的定義,作為男友真的沒什麼可抱怨的。剛強不知道台灣文化中的女性就是如此呢,還是李舒涵天性随和,又或者她隻對他一個人才如此遷就。有時剛強會順帶着想起那個邵艾,雖然接觸不多,卻可以斷定是個性格倔強的女孩。
換種角度來看,李舒涵這種與人相處之道也許更為聰明有效。比如這次一上來就在交通工具上讓步,那剛強也就不好再堅持不去見她父親了。
“剛強好厲害,”那天傍晚宿舍裡隻有他和浙江義烏來的駱星宇在吃飯,其他人打球未歸。駱星宇一邊大口扒飯,一邊沖剛強說,“剛上大學就交到女朋友了,還是台灣的,全年級的男生隻有你一個哦。透露一下,進展到什麼程度了?找機會帶給我們大家觀賞一下啦!”
駱星宇是個說話口無遮攔的大嘴巴,又長了張長臉,經常讓人聯想起迪士尼動畫裡唾沫紛飛的驢子。但奇怪的是,剛強反而覺得他是宿舍裡最親近、最容易信賴的人。
“其實……我還不是很确定,我倆這樣算不算戀愛關系。”
駱星宇一聽來了勁兒,放下飯盒,還沒談過戀愛的他兩眼迸放人生導師之光,“我看雜志上說,戀愛關系很好判斷的啦。倒不是看你們在一起時是否快樂、有沒有矛盾,普通異性朋友隻要對脾氣也可以相處愉快嘛。要看當你見不到這個女孩的時候,心裡會不會時常思念她,哪怕剛分開沒多久。簡言之,有沒有‘入心’,這才是戀人的判斷依據。”
剛強聞言,心裡小小地咯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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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剛強自己這邊至少沒什麼危機。期中考試成績全年級排第九,讓他松了口氣,證明每個周末的勤工儉學沒耽誤學習 。吉吉就不同了,高中時成績也不錯來着,這次卻考得一塌糊塗。
更讓剛強憂心的是,自打吉吉在他的勸說下辭去咖啡廳的工作後,一直也沒找到其他兼職。剛強起初以為就是對口的難找,畢竟又要離學校近,還不能占用太多時間影響學業,同時滿足這兩條的零工是有難度的。想着吉吉從家裡帶來的錢可能不多了,而剛強自己算是有份穩定的收入,隻要二人在飯堂碰上,剛強就會把吉吉的飯錢一并付了。
可後來發現不是那麼回事兒。吉吉好像并沒有在認真找工作,卻還是三天兩頭外出,且時間不固定。剛強偶爾問起來,得到的隻是模棱兩可的搪塞。二人畢竟隻是朋友,非親兄弟,剛強再怎麼擔心也不好過于幹涉吉吉的自由。
這天是周日,剛強疲憊地從雜貨鋪坐車回來,洗過澡之後打算上床休息了。吉吉出現在宿舍門口,把剛強叫到走廊裡去。吉吉的皮膚還是如往常一般白皙,隻是黑眼圈較為明顯,頭發裡不知噴了什麼東西,濕濕的還有股香味。
“生日快樂啊,剛強,今天你19歲了。我有禮物送你。”
生日?剛強以手扶額,對啊,今天是11月7日,都忙忘了。
吉吉從背包裡取出一隻深灰色的小盒子,遞給剛強。盒子沉甸甸的,外層摸起來為皮革所制,盒蓋上印着幾個英文字。剛強打開盒子,見裡面裝的居然是塊手表,且不是剛強手上戴的那種便宜電子表。表鍊是烏黑泛着暗光的金屬,表盤裡的指針優雅精緻。
剛強倒吸了口氣,“哪裡弄來的?”
吉吉眯眼一笑,“朋友送的啊。我戴不合适,我覺得更趁你的氣質。”
剛強扭頭四顧,直覺事态比較嚴重,不想在人來人往的走廊裡做進一步讨論。将手表塞回吉吉的書包,牽着他離開宿舍樓,來到一棵樹下的暗影處。
“吉吉你老實和我說,這些日子忙什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