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她渾身濕漉漉的,頭發也有些淩亂,腳底更是沾滿了泥土和水漬,她這副狼狽不堪的模樣,着實讓人心生憐憫。
“啧啧啧~難得,真是難得”。
杜曦文什麼樣他最了解,平日裡特别注重幹淨,容不得身上有一絲髒亂,更容不得别人未經允許碰她的東西,小時候在這上面沒少吃虧。
“你是不是遇見什麼難事了?”館陶安突然發問,以杜曦文的性子,無論發什麼何事,都會像今日這般慌張慌張的。
杜曦文凝重說:“師兄,你随我去一個地方,救一個人”。
“誰啊?”館陶安好奇地問。
杜曦文一時間有些沉默了。
館陶安猛然間想起什麼,他連忙擺手:“不去不去!你忘了,師父他老人家怎麼說的,救人救己,唯獨不救那狗皇帝”。
“當初你要去入朝為官,師父他都不願意!氣得他老人家都走了一年了”。說到這裡,館陶安不禁感到一陣酸楚。
杜曦文急忙問道:“師父他怎麼了?”
“還能怎麼樣了?玩兒去了呗,留下我一人在這茅草房裡,我容易嗎我?”館陶安的聲音有些哽咽。
他回想起這一年的辛苦,眼淚情不自禁的流出來,仿佛受到了什麼天大的委屈似的。
杜曦文抿抿唇,無奈地喚了一聲:“師兄……”。
“我不是你師兄,”館陶安委屈地說:“你都不管我,嗚嗚嗚嗚……師父他也不讓我去找你,你知不知道,我在這裡都快要發瘋了”。
杜曦文無奈地歎了口氣:“這樣吧師兄,隻要你願意随我過去,我就答應你,等事情結束,帶你回京城”。
聽到杜曦文的許諾,館陶安稍微停止了哭泣,他擡頭看着杜曦文,疑惑地問道:“真的假的?”
杜曦文點了點頭。
館陶安旋即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淚:“不過那也不行,師父臨走前說過,不讓我給你添亂,更不能貿然去找你”。館陶安撇了撇嘴。
他知道,杜曦文入朝為官是為了報仇。
“可是師兄,此事隻有你能解決!”杜曦文皺眉道。雖然她也是師父的徒弟,但解毒這種事情,還得是師兄最擅長,畢竟,她一竅不懂。
當初也隻是跟師父,學了些治内傷的醫術罷了。
館陶安搖頭,他的态度很堅硬,無論杜曦文怎麼說,他就是不去,不能違背師父的諾言。
杜曦文望着他那決然地背影,道了一聲歉意:“師兄,對不住了”。言罷,杜曦文一個箭步沖上前,一把将其拽住館陶安的衣角,便往門外走。
“哎哎哎!我的藥,我的藥!”館陶安驚慌失措地喊道。
他的藥還在鍋上呢。
兩人來到馬前,杜曦文像提小孩一般将館陶安提到了馬背上,随後,她躍馬揚鞭,策馬奔騰。
殊不知,兩人的舉動,恰好被館陶安的鄰居瞅見,他心中一驚,急忙跑回屋内,大喊道:“玉蓮,你快出來,館陶安那小子被擄走了,玉蓮......”。
……………………
房間裡,氣氛異常詭異,四周彌漫着一股冰冷的氣息。頭頂上方也是傳來陣陣水滴聲,滴答滴答的響,令人毛骨悚然。
玖宮月坐在床榻邊,神情略顯呆滞地望着雙目緊閉的淑妃,她的思緒卻早已飄到了遠方:“小翠,你最好把來龍去脈都回想一遍,任何細節都不要放過,否則……本宮也保不了你”。
小翠看着自家主子的側影,含着淚光顫抖道:“公主,你要相信奴婢,就算給奴婢天大的膽子,奴婢也不敢謀害你和淑妃娘娘啊”。
“本宮沒說你謀害,”玖宮月喝聲道:“本宮隻是讓你好好回想今日都有誰接觸了那碗湯”。
小翠吸了吸氣,又哽咽地說:“今早卯時,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去了禦膳房……”。
她但并未瞧見昔日以來的王長廚,而是看到了負責洗菜的小順子,因為時間緊迫,她便讓小順子熬制了湯。
“那小順子與奴婢同為老鄉,為人更是十分老實,奴婢将事情交由他後,也是頗為放心,便并沒有在一旁守着”。
小翠心中後悔莫及,早知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她就不該将此事交給小順子,更不該沒在一旁守着。
玖宮月眉心緊鎖,剩下的事她也都知曉,那熬好的綠豆湯一直都由小翠拿着,中間并無他人再碰過。
小翠的淚水模糊了雙眼,她磕着頭哭喊道:“公主,你一定要相信奴婢啊,奴婢真的沒有害人,奴婢是冤枉的”。
玖宮月看到小翠的額頭上已經磕出了紅印,也是深深歎了口氣,于心不忍說:“此事,本宮定會查明真相,倘若真的與你無關,本宮自會向父皇解釋這一切”。
說着,玖宮月的眼神突發銳利,她冷冷地盯着小翠:“但倘若與你有關,别說父皇會殺了你,本宮更會……”。
她此生最恨别人騙她,背叛她。
小翠喜涕為笑,連忙感激道:“多謝公主,公主放心,奴婢就算是粉身碎骨,也絕不會加害你與淑妃娘娘。你與淑妃娘娘對奴婢的大恩大德,奴婢早已沒齒難忘,無以回報”。
“你先起來吧,這件事本宮會調查清楚,還你一個清白。但現在本宮有一件更重事要問你,你要如實回答,不得有半點隐瞞”。
小翠點點頭,洗耳恭聽着。
“本宮之前聽你說過,是父皇尋來的神醫為本宮醫治,可為何此事父皇他不知?”。
“這不可能啊,是杜大人告訴奴婢說皇上已經派人來過了呀。而且……而且那日之後,公主确實有所好轉啊”。小翠急切地說。
周圍頓時一片寂靜。
片刻之後,玖宮月輕聲說:“你先下去吧”。
小翠注意到玖宮月情緒低落,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公主……”
然而,玖宮月并沒理會她。
小翠皺着眉,緩緩起身,朝門口走去。到了門口,她又忍不住回頭看向玖宮月,滿眼的不舍和擔憂。
小翠剛跨出門檻,正巧迎面撞上了玖月煙。随後,她向玖月煙行了個禮,便轉身離去。
玖月煙看着她的背影有些疑惑,但又迅速收回目光,然後蓮步輕移地走進房間。
玖宮月聽到動靜,快速地别過去頭,擦了擦眼淚,但仍然還是慢了一步,已經被走過來的玖月煙察覺到。
“你怎麼了?”玖月煙關心地問。
“沒事!”玖宮月低着頭,嘴唇微微動了一下,又擡眸将目光落到玖月煙身上,輕聲問道:“你怎麼來了?”。
玖月煙随意找了個凳子坐下,晃悠着自己的雙腿,表情有些不自然地說道:“我聽說你母妃病了,過來瞧瞧。”她頓了頓,又補充道:“順便再過來瞧瞧你。”
玖宮月苦笑道:“本宮有什麼好看的?中毒的......又不是我。”
“我知道,”玖月煙挑起柳眉,語調堅定地說,“他們都說下毒的人是你,可我不相信。”
聞言,玖宮月略微驚訝地看着她。
玖月煙則有些尴尬地說:“你别用這種眼神看我,怪滲人的。雖然有時咱倆挺不對付的,誰都不服氣,但你什麼樣的為人,我還是清楚的。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你。”
玖宮月歎氣道:“你的話有些廢,難道我還真傻到去給自己母妃下毒不成?”。
“你看你,我好心關心你,你還對我發脾氣,怪不得杜曦文要跟你和離,是我……我也受不了”。玖月煙别過去頭,語調略有不滿說。
可話音剛落,她便有些後悔了。
過了一會兒,玖月煙最終歎了口氣,拿着手裡的糕點遞給了玖宮月:“吃點東西吧。吃飽了,才有力氣尋找真兇”。
………………
館陶安全身無力地趴在馬背上,身子随着馬匹而劇烈颠簸着。他臉色蒼白,雙眼緊閉,仿佛随時都可能從馬上墜落下來。
“杜曦文,你大爺的!我可是你師兄啊,你快把我放下來!”館陶安委屈地哭訴着:“師父啊,您老人家在天有靈,看到沒,這就是平日裡最寵愛的徒弟~嗚嗚嗚......”
“别哭了!”杜曦文皺眉:“師父他老人家還沒死呢”。
聽到這話,館陶安乖乖地閉上了嘴巴,他知道自己此刻别無選擇,隻能任由着杜曦文帶着他去救那個人的命。
沒過多久,兩人便抵達到了皇陵。
館陶安一下馬,立即蹲下身嘔吐不止,同時,他還不忘指責起身後人:“杜曦文,yue,你大爺的,救人就救人呗,你好不好說,我能不答應嘛,yue”。
杜曦文卻背對着館陶安說:“我方才跟師兄好好說了,可師兄……并未答應”。
館陶安無奈道:“哎呦!那畢竟是師父留下的規矩嘛,你總得讓我做做樣子吧,我若是那這樣直接答應了你,那日後師父他老人家知道了,我不得挨棍子嗎?”。
說完,他捋了捋自己眼角的頭發,随後,歎了口氣,向杜曦文走來:“行了,讓師兄我去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竟然能讓你親自來求我幫忙”。館陶安暗暗得意道。
以往都是他有事找杜曦文幫忙,結果不但沒得到幫助,反而還換來師父一頓打。
今日可算是讓他逮到了機會,他自然不會輕易放過,可得好好捉弄一下這個一向傲嬌的師妹。
杜曦文跟門口的禁衛交代了幾句,便讓館陶安跟着他們去了淑妃所在的廂房,而她自己則站在原地望着他們遠去的身影。
因為她還沒想好該如何向衆人解釋。
“杜曦文!”
聽到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杜曦文心頭猛地一震,她緩緩轉身,與玖宮月的目光交彙在一起。
玖宮月撐着一把紙傘站在雨中,就這樣靜靜地凝視着杜曦文,而她的周圍一切都變得不再重要,唯有那雨聲,宛如鞭炮般哔哩哔啦的響。
杜曦文朝着眼前人慢慢走去,玖宮月則待對方走到自己身前後,将手裡的紙傘微微傾斜,遮擋住了杜曦文頭頂上的那片雨水。
“殿下……”
“為何要瞞着我!”
“殿下都知道了……”
“為何要瞞着我?”玖宮月再次質問道,這一次,她的聲音不再蘊藉平靜,反而帶有幾分怒意,似乎是在逼問杜曦文,為何要隐瞞她。
杜曦文則靜靜地望着她,心中仿佛有無數的話語想要傾訴,卻又不知從何說起,隻能話語生硬的向玖宮月解釋:“臣隻是……不想讓殿下多慮,覺得那些小事,沒必要讓殿下知道而已”。
她的聲音很輕,仿佛生怕驚醒了什麼似的,可盡管如此,她說的每個字都還是清晰地傳入玖宮月的耳畔裡。
看到對方那猶豫而躲避的眼神,玖宮月瞬間破防。“所以你聯合所有人騙我,瞞着我,将我像傻子一樣戲耍……是嗎?”玖宮月看着眼前這張熟悉卻又陌生的臉龐,心中湧起一股無法言喻的疼痛。
杜曦文的深眸黯淡了下來,如同一顆被烏雲遮住的星辰,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她靜靜地站着,沒有言語,似乎默認了對方所說的話。
玖宮月見她這副默不作聲的樣子,心底的疼痛愈發劇烈,淚水就像決堤的洪水,再也止不住的往下流淌。
“杜曦文,我最恨你這副樣子,什麼話都不說,什麼也都不解釋,甚至連編個理由騙我都不願意”。
“臣就是這樣一個人,殿下現在知道也不晚。”杜曦文的聲音似有似無地缥缈在空中,仿佛已經遠離了塵世,隻剩下一具空殼。
玖宮月别過去了頭,她握着傘把的掌心被攥得有些發白,兩人寂靜了許久,玖宮月才聲音哽咽地開口:“你總是這樣,說一些傷人的話。”
她頓了頓,強忍着發顫的嘴唇:“本宮現在好後悔……後悔我們相識,後悔沒有聽從父皇的話,嫁給了你,更後悔……心中有了你。”
聽到這裡,杜曦文終于擡眸:“殿下後悔是對的,畢竟……臣也後悔。”
這句話,如同一把尖銳的刀,深深刺進玖宮月的心,讓她的心尖湧起一股無法忍受的刺痛感,而這種鑽痛深入骨髓,幾乎讓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過了好一會兒,杜曦文緩緩開口打破了沉默,她輕聲說道:“皇上和淑妃娘娘還在等着殿下,殿下還是快些過去吧。”她的聲音平靜而溫和,讓人聽不出任何情緒。
玖宮月的深眸緊緻不變盯着眼前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女人。她深吸一口氣,冷冷地回答道:“本宮用不着你在這裡假惺惺,本宮覺得惡心。”
杜曦文的眼神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但很快就恢複了平靜。她輕輕皺眉,歎了口氣說:“既然如此,那臣便不再打擾殿下了。”
言罷,杜曦文移步向後走去。
細密的雨絲源源不斷地落下。杜曦文獨自一人走在雨中,任憑雨水淋濕自己的身體,似乎隻有這樣她才能好受一些。
雨越下越大,玖宮月呆呆地望着杜曦文,她的身影逐漸模糊不清。她不知道,杜曦文到底有什麼秘密瞞着她,但她知道,她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