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禾從登基之時起就随着太傅等老師讀書,然而他們隻教識字斷句;教聖人之言;教經書典籍,仁義禮智。
帝師以仁君聖人的道德标準去教化他,而他親眼看着弱小無勢的宮人拜高踩低;看朝堂權力傾軋。十四年來,他從未親手批過一本奏疏,從未就政事發表一句本心的見解。
他是太後滿意的傀儡,是權臣滿意的擺設。
他日日在一國之政治中心,又與治國遠在天涯海角。
所以白禾情急下對陸燼軒的關于赈災不妥出亂民的規勸在陸元帥看來是天真的。白禾應對副總管與侍衛統領的手段是稚嫩的。
“我們的合作條件,如果你是想要的是權勢,我可以幫你。”陸燼軒伸手擡起白禾下巴,讓他與自己對視,“你也可以選皇後的位置。”
“不過我有要求,我不想親手将權勢交到一個毫無底線的人手裡。所以我會教你,盡量學吧。學得好,不用我你也能得到權勢。”陸燼軒冷漠地笑了笑。
他會擔心教出一個“暴君”,乃至反噬其身,最後威脅到陸燼軒他自己嗎?
白禾會被權利腐蝕成什麼模樣,隻要做了才知道。陸燼軒不會提前擔心,但他能确保自己不會受到白禾的威脅。
陸元帥隻憐愛被婚姻裹挾而無處反抗的弱者白禾,卻不會憐惜任何一心玩弄權勢的政客。
在帝國的政府廳裡,“政客”是貶義詞。并且在這一點上,帝國軍方與文官集團擁有共識。
所以此時的陸燼軒展現出了尖銳的冷漠。它源于軍方與政黨兩股勢力的利益不一緻,進而産生的争鬥與對抗。
白禾被這樣的笑容刺得忍不住往後縮,初次被照亮的新田又澆下瓢潑大雨。他的心一片冷寂。
前一刻還在對方懷裡感受着如沐春光的溫暖,為什麼現在隻感到徹骨之寒。
白禾甚至想大聲回複陸燼軒,他不想要權勢,他不想面對這樣冰冷的笑容。
可白禾最終也沒說出口。
陸燼軒最後那句話說得好——學得好,不用我你也能得到權勢。
有了權勢,他還有什麼得不到的呢?即使是離開皇宮,他若手握權勢,皇宮便再也不是精緻的囚籠,而僅僅是華美的宮殿!
白禾從陸燼軒的指間掙脫,垂下眼,小心的去牽住對方袖子。
溫熱的淚珠從眼眶溢出,他輕輕地說:“我定好好學。”
剛擺個冷臉就弄哭了人家的陸燼軒:“!”
陸燼軒一邊腦袋冒問号一邊慌手慌腳拿袖子給人擦臉。母胎單身到現在的陸元帥幾時這般哄過孩子,更棘手的是他從來沒碰見過白禾這樣惹不得的脾氣。
擱他手底下的兵,被訓練哭了也隻會得他一句有力氣哭說明訓練量還沒到極限。至于政府廳的人,一個比一個心黑厚臉皮。
“真是……什麼脾氣啊!”陸燼軒非常無奈,“我也沒說你笨……你不知道,那些玩政治的心都髒,要是你手段太嫩,早晚被人剮了皮。唉,我先講我剛才看出的問題。”
白禾推開他的手,擡起臉望他,一副認真聽講的模樣。
陸燼軒暗自松口氣,說:“你先回答我,皇帝是不是具有直接治理國家的實權?像内閣大臣這些官僚是怎麼産生的,他們權力來源于哪裡。”
白禾仔細搜刮原白禾的記憶,不确定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國本就是皇帝的。隻要不是傀儡,皇帝自然有實權。本朝科舉取仕,臣子一由科舉所出,二由蔭補填缺。蔭補是說父親做了六部堂官之類的大官,便可讓兒子得到做官名額。其名額有限,好的缺位也很難等。”
白禾已經知道陸燼軒可能要問蔭補是什麼意思,順帶便解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