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禾給陸燼軒讀完聶州奏疏後就被對方放了回來。陸燼軒的說法是讓他回來好好休息,畢竟從昨夜到今天他都沒安生睡過。
于是白禾帶着從紫宸宮裡抓出來的書冊回到了尋芳宮側殿。
富貴榮華兩個太監一直熬到這會兒,終于見到白禾全須全尾的回來。念頭一轉,他們便喜氣洋洋起來。
白禾被皇上召去,又好生的回來了,必是受了寵!
“主子!您可算回來了。”富貴搶着道。
白禾淡淡瞥眼對方,從肩輿上下來。
富貴眼珠一轉,上前對擡輿的小公公們說:“有勞幾位公公,辛苦擡輿。我們主子剛進宮,手裡也沒個錢,待下月主子月例發下來……”
幾個公公是禦前做事的,自然都是堅定的大公公派系的人,連大公公都對白禾客客氣氣,他們幾個可機靈着,哪敢惦記禦前紅人的月例,還什麼等下個月發了錢再拿……白侍君宮裡這小太監是要害他們吧!
“不可不可!肩輿是皇上恩賞侍君坐的,奴婢們奉命做事,可不敢邀功拿侍君的錢。”幾個公公沖着白禾連連擺手,扛起肩輿就撤。
富貴想顯擺表忠心,反而落了個尴尬。榮華在旁小聲抱怨說:“富貴,你明知主子手裡沒賞錢,怎還非要在人前提起?主子從皇上那裡回來,擡肩輿的定都是皇上宮裡的奴才。你這不是教主子丢臉嗎……”
榮華說着還怯怯的擡眼去觑白禾表情。
白禾看不透官場老油條們的手段,還看不明白這群太監的把戲麼?他連個眼神都不兩人,徑直往屋裡走。
這頭白禾剛進門,主殿那位的貼身太監就來了。
太監矢菊對富貴榮華說:“我家侍君要見你們白侍君,他可是回來了?”
何侍君三年前入宮,曾受過恩寵,又是吏部侍郎的庶子,無論是他本人在宮裡的地位,還是其家族的實力,自然是能俯視白禾這個新人的。跟在他身邊三年的小太監随主子,也就對白禾身邊的太監頤指氣使,從骨子裡透出顧清高味兒。
富貴面上奉承,卻打心底裡看不起矢菊的做派。榮華隻在剛才拱火時稍微露出了他的獠牙,這會兒又回到他逆來順受低眉順眼的定位,轉頭就要進屋。
“我去通報主子。”
榮華進了側殿房間,對剛坐下來翻開書的白禾說:“主子,主殿那位請你過去叙話。”
他将矢菊的原話一番潤色,便顯得平和多了。由此可見榮華實際上是一個極有主見的人,隻不過它總是潛藏在其軟和的外表下。
白禾翻書的手一停,擡眼說:“我累了,去回掉。”
榮華猶猶豫豫不肯走,試探着說:“主子,主殿的何侍君入宮有三年,是吏部侍郎家的公子,剛入宮時可受寵了一段日子。便是如今,整個宮裡也隻有您與他兩位侍君。主子還是去見見……”
白禾聞言突然想起去紫宸宮的路上,大公公也曾提過這位何侍君。
陸燼軒教他,要去挖掘背後的東西。他搜尋原白禾的記憶,啟國六部侍郎乃是正三品官。這裡一品多為虛銜,二品就是實權官職坐到頭了。何況侍郎在六部中的職權僅次于尚書。
甚至于有種情況,尚書為封疆大吏的加職,其本身不處理六部的公務,尚書職權由侍郎代行。
何侍君的家世出身與原白禾相比,可謂雲泥之别。白禾暫且不清楚朝堂中勢力派系情況,僅從宮人之口也該意識到這位何侍君不論在後宮前朝,其背後都牽系着重要關系。
榮華的勸說是立足于後宮生存,他将白禾視作主子,他的身家性命可以說是捆綁在了白禾身上,當然會站在白禾的立場思考。他以自身的眼界和認知判斷白禾不應一入宮就得罪何侍君,兩個主子同住尋芳宮,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得罪對方對一個皇帝後宮中的新人十分不理智。
而大公公說起何侍君,特意點撥白禾去與對方走動關系,作為司禮監掌印太監,大公公所着眼的自然是何侍君背後的何侍郎在朝中的關系。并且白禾初入皇宮,與宮裡的“老人”攀上關系對白禾來說并無壞處。
想到陸燼軒評價大公公是個聰明人,白禾放下書冊站了起來。“我去見他。”
白禾終于開始思考大公公為何要特意點到何侍君。
他随着榮華出門,第一次見到何侍君的人。矢菊頗為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穿着淺色素衣的白禾,而後不冷不熱領着他們去主殿,連禮都沒見一個。
白禾早已習慣宮中人的拜高踩低,也忍耐了許多年做傀儡的日子,渾不在意矢菊的失禮。
主殿除了有卧房還有一正廳,矢菊将白禾領進去,榮華一直貼身跟着,富貴本就不喜歡主殿的人那股清高孤傲勁兒,也不計較榮華搶了這活,自顧自回房睡覺去了。
“白侍君稍待,我去通報主子。”矢菊不說看茶不請人入座,直接轉頭去找主子。
白禾在廳中環視一圈,見其中擺設多字畫文玩,書卷味濃厚,窗前幾上還擺着插了鮮花的花瓶,更添一抹意趣。白禾頓時在心中對這位何侍君有了模糊的想象。
不一會兒幾雙腳步聲傳來,何侍君領着矢菊和另一名太監來到正廳。
何侍君一路走到正廳上位才說:“白侍君,請走。矢菊,看茶。”
對方站在主位前說請坐,身為客人當然應該自覺去兩側的客座上坐下。白禾挑了離主殿的主人更近的一邊入座,然後便由着何侍君打量。同時他也在觀察對方。
何侍君三年前入宮,如今看起來也不過二十,脫離了少年的雌雄莫辨,已是一個英挺的男性。他穿着青竹一般顔色外衣,腰帶用的玉扣,懸系羊脂白玉雕琢的玉佩,頭上插着青色玉石的發簪,一舉一動間盡是帶着書卷味兒的溫雅。
君子端如蘭,君子韌如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