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啟帶着侍衛司插手後宮争鬥,慧妃正在氣頭上,人有點不理智,亦是色厲内茬之時,一聽他的話就慌着借坡下驢,連忙同意,接着迅速找回信心,隐晦地與身邊宮女交換一個眼神。
“查可以,但還請統領大人擡擡手,先把我們娘娘宮裡這些奴才松了綁。”宮女昂着頭說。
公冶啟果真擡手,侍衛們便松手放了人。
白禾眼神陰沉下來。
他知道此時最佳的做法是強行帶走富貴榮華,不給他們任何設計的機會,但他這裡隻有幾個仗元紅勢、勉強夠得上皇帝一片一角的小太監,對面卻是侍衛司都指揮使及一位協管後宮的皇妃。
除非擡出陸燼軒,否則他帶不走人。
可他什麼都沒說、沒做。
他意識到了不尋常處。
侍衛司都指揮使并非小官,非宮闱之臣,侍衛隻是護衛這座皇宮和皇帝的臣子。說句難聽的,後宮鬥得頭破血流;内廷宮人争得井裡塞滿屍體都不關侍衛司的事。
公冶啟為何要插手後宮之争?
他以何立場,在謀求何種利益?
白禾嘗試用陸燼軒教他的方式去思考,他想不明白,卻本能覺得不對勁。
但他認為有一點毋庸置疑。一位年近不惑之年就已身居高位的天子近臣不應當輕易涉足後宮之争。公冶啟試圖牽扯的絕不僅僅是後宮的事。
公冶啟沖富貴一揚下巴:“先搜身。”兩名侍衛立刻架住人,另有一人動作熟練地在富貴身上由上至下摸索。期間拽下了他嘴裡塞的衣擺,人立刻慘叫起來。
“疼——不要碰我!”
在富貴的尖叫聲和侍衛不斷摸索的動作裡,一個巴掌大薄薄的黃紙包忽然掉落到地上。侍衛動作一頓,趕忙彎腰去拾。
富貴腦子還沒被打壞,瞪大了眼盯着那紙包掙紮大叫起來:“我不知道!這不是我的!我不知道這是什麼!冤枉啊!!”
架着他的兩個侍衛抓着人巋然不動,搜身的侍衛已退開幾步,揭開紙包瞄了一眼。衆人隻見侍衛臉色一變,立即蓋上紙捧着東西快步到公冶啟跟前雙手呈上。
“統領。”侍衛低聲說。
公冶啟沒有接東西,而是就着侍衛的手揭開紙的一角瞧了一眼,然後說:“速去查驗。”
侍衛領命重新包好紙皮快步離開宮殿。
慧妃看到陌生的黃紙包蹙起柳眉。她算計白禾——富貴用的盜竊之物分明在她那個被侍衛抓了的宮女身上,是一枚鑲瑪瑙金鳳钗。
金銀首飾拿去熔了可以直接當錢用,比起盜竊宮中其他物件,這更容易脫手和無法被追查。
東西一熔鬼知道它原本是什麼東西來自哪裡。所以宮中人若要偷運東西出宮變賣也多是選擇金銀首飾。她用金钗栽贓貼合實際。
這紙包裡的又是什麼東西?
總不能是這小太監真的偷東西吧。
慧妃就是真傻子也該察覺到不對頭。
“看來這位公公身上真的藏了東西,請二位貴人稍待,等侍衛司查驗,驗明此物後定能水落石出。”公冶啟一改此前的冷淡敷衍,認真說起話來,其語氣雖極力表現得平靜,可他一雙眼睛在燈火照明下迥然有神。
他在興奮。
白禾垂眸,冷汗涔涔。
慧妃勉強笑起來:“查驗恐需些時間吧?今日天色已晚本宮也乏了,明日有了結果統領大人再回禀一聲便是。這麼些男子聚在本宮宮裡終歸不妥當,惹得皇上不悅就不好了。”
公冶啟抱拳道:“娘娘請耐心等一等,我侍衛司人手足,查驗東西很快的。偷盜宮中财物看似是小罪,躲避宮門檢查偷運物件出宮卻是樁大事。慧妃娘娘抓的是宮人偷東西,我侍衛司卻要查守衛宮門的大事。”
說是大事,其實就是往偷運東西入宮謀害皇帝上扣。皇宮裡諸事可化小,唯獨牽系到皇帝安危是十足的大事。
話說到這份上慧妃也無法,隻能說:“本宮确實乏了,先回屋歇會兒,統領這邊有了結果來禀報就好。”說完她帶着人轉身回正殿。
公冶啟不在意,任由她回房。白禾沉默地向一旁走了幾步,遠離公冶啟望着院牆不吭聲。小太監們本想圍上來被小公公揮手趕開,于是他們自己退回到宮門外頭守着肩輿。瞅着侍衛司的人沒動,一個小太監悄悄離開在宮道上拔足狂奔。
公冶啟察覺到了,回頭望了眼門外沒阻止。
“侍君,奴婢去向慧妃娘娘讨一張凳子來給您?”小公公低聲嘀咕,“娘娘也是的,隻顧自己躲了不知道邀您進去坐一坐。”
白禾冷淡的瞥眼他繼續沉默。
那廂榮華沒人盯着,他挂着滿臉淚水扯掉嘴裡衣服撲到白禾面前跪下。
“主子救救富貴哇……”
富貴也在大叫:“對對,主子……主子救我!我真不知道那是何物!我和榮華本來就是回内廷學規矩的,我傻了才偷東西呀!主子如今這般得寵,明明隻跟着主子就有富貴榮華可享嗚嗚……”
兩個小太監一個大叫着哭,一個小聲的哭,幽幽咽咽絮絮叨叨,哭得滿庭院人心煩意亂。
白禾置若罔聞,也沒再叫人堵住他們嘴。
公冶啟冷嗤着看眼兩個鬼吼鬼叫的小太監,想着人再晚些兒想叫也叫出不聲了,他就發發散心讓兩人死前叫個痛快。
侍衛統領說侍衛司動作快,不久之後衆人果見那捧着紙包離開的侍衛重新回來,沖進宮門就說:“統領查明了!”
“哦?”
“回禀統領,那紙包裡裝的是雪花散!”
宮闱禁物雪花散。
“什麼?”慧妃像是一直坐在門口等着似的,一下子從門後冒出來,她蹙着眉看看驚呆了的富貴,又慢慢看向在另一邊好似在觀賞她宮中風景的白禾,臉上的表情變化抑制不住,唇角逐漸勾起又被壓下,“弟弟怎會沾那等禁物!”
白禾遽然回身,素色衣衫的下擺在空中旋出素雅的花,他冷冷看着公冶啟。
出乎意料的是公冶啟沒有順着慧妃的話說,反而道:“事情未查清,娘娘慎言。這太監叫什麼?”
“回統領,似是叫富貴。”
公冶啟幾步走近不斷喊冤的小太監,沉聲問:“太監富貴,你不斷喊冤,是否當真不知這紙包哪來的,裡面是什麼?”
富貴眼睛瞠到極緻,如醍醐灌頂大聲說:“是!是啊!統領大人明察秋毫!我身上什麼都沒有,更不知道那紙包是何時到我身上的。我在分配到白侍君身邊前一直在禦馬監做掃灑,已快一年沒輪到出宮的假了,我上哪去弄雪花散進宮啊嗚嗚。”
富貴哭得聲嘶力竭,仿佛聲音嚷得越大越能證明他的清白。
白禾冷冷的目光陡然一轉,從公冶啟移至慧妃處。
他好像猜到了。
公冶啟所設計的人是慧妃。
“若東西不是你的,那隻能是旁人放到你身上的。”公冶啟轉向慧妃,“慧妃娘娘,這太監是被您抓來的,此前一直在您宮裡受刑,若是旁人栽贓,隻怕……”
慧妃臉色蓦地煞白,她的宮女幾乎尖叫着大喊:“你什麼意思?!你是懷疑我家娘娘……宮裡的人?!”
宮女說到一半陡然醒神,着急忙慌補上後幾個字,差點把她家娘娘給推進坑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