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整不多時天空中突然掀起巨浪，本就被水牆隔開的長長窄窄的天居然如同被潑了傾盆的水似的，天空中突然出現一深藍一淺藍兩道身影，與此同時，消失已久的雙尾人魚族士兵也重新出現，踏在高高的水牆浪頭，俯視下面的蝼蟻蝦米。
“兩腳羊！今天就是你們的死期！”
“甕中捉鼈！”
“看看他們的腿！難看得要命！”
“祖先跟人類通奸！不知廉恥！”
那淺藍的身影林希并不陌生，正是被囚禁的海之仙女阿賽娅。被囚禁數十年怎麼現在突然被放出來了？
來不及多想林希召出長劍，對蘭斯洛特道：“你看好他們。”
這時科溫叫住了他：“諾爾大人。”
科溫當着所有族人和士兵的面，右手放在胸前，單膝下跪，将一把染血的匕首遞過來，塞萬未幹的血迹還在上面：“拜托您了。”
雖然是很輕的一聲稱呼，距離近的居民和士兵卻聽清楚了，露出十分吃驚的表情，族長姿态放得如此之低足夠印證，這個人跟傳說中的那個人——黑發黑眸的諾爾·費爾南德斯——是同一個人。
林希扶起他鄭重地雙手接過：“我會的。”
“可是我走了這裡沒了白魔法源源不斷的支撐，防護很快就會消退。你們怎麼辦？”
科溫此刻表露出不同于青年人的穩定和成熟，“大人，當年的人魚族能夠做到全民皆兵，現在依然能做到。先輩的訓誡和教導，我們從未有一刻忘過。”
他拿出象征族長的号令，緩緩舉起。
看到的人魚族居民都睜大了眼睛，愣住。很快，一柄柄三叉戟出現在人魚族居民手中，男女老少，除了傷員孕婦和垂角稚童，幾乎所有人都舉起兵器。
聽說三叉戟是這些海邊居民與生俱來的武器，是獨屬于海洋的傳承，更是人魚的象征。
七八名年長胡子幾乎花白的老者從人群中走出來。
而其中又隐隐以三者為尊。
“世叔、世伯。”科溫按輩分行鞠躬禮，其中一名長老按住他肩膀：“從你執掌族長令我們就在等着這一天，好孩子，不要哭。”
中間的長老對林希恭敬地行了一禮，接着緩緩下跪，他一跪，傳染似的，科溫、後面的兩名長老、接着整個人魚部族，無論居民還是士兵，無論孕婦還是傷員，無論抱着孩子的婦女還是老人小孩，齊刷刷地跪在了他和蘭斯洛特眼前。
“諾爾大人，就算您留下，不久塞壬對付完海神大人也會将我們趕盡殺絕，您若去了，人魚族在這裡尚有一戰之力。殺了塞壬，這些雙尾人魚士兵便不足為懼了。”
鶴發童顔的老者熱淚盈眶，清澈明亮如大海一般湛藍的眼珠并沒有湮滅于歲月，反倒在浸潤下愈發睿智明亮，眸光明滅間閃動着智慧的色彩，“這個艱巨的任務塞萬托付給您，我們知道本不該落到您頭上，尤其是這樣冒險送命、九死一生的事。”
“但我身為人魚族長老，一把年紀的老骨頭死不足惜，可人魚族還有那麼多尚在襁褓、嗷嗷待哺的嬰兒，今天我就豁出這副老臉也想請求您幫幫我們、幫幫人魚族！”
他單膝下跪改雙膝，額頭落地：
“拜托了！”
林希心道，這人至少有上百歲了，卻鶴發童顔神采奕奕，頗有長壽之相，承他這樣的禮……罷了。
“你們先别這樣，都起來，我答應你們會盡全力打敗塞壬。”
其實他有點受之有愧，在殺塞壬這件事上他也有他的私心，并不完全為了人魚族。
林希不由對這名長老高看一眼，科溫也随他雙膝跪下。
“拜托了。”
他望向上面，深藍和淺藍已經消失在視線範圍裡，輕歎：“科溫族長。保重。”
林希踏劍走了，蘭斯洛特主動留在這裡保護老弱婦孺。科溫年輕的臉龐繃得緊緊的：
“卡司。”
“在。”
“帶兩隊人馬從水牆進去，到上面，他們喜歡這種高高在上俯視的感覺，我們就逼他們下來。”
“弓箭手。”
“在。”
“從儲物袋拿出弓箭，趁防護罩還沒有消失，給他們點顔色瞧瞧。”
“剩下所有的人，按照男女老少圍成圈，老人和小孩在中間，其次是婦女，最後是男人和士兵，不要亂！”
“是！”
林希找到阿賽娅和塞壬時，倆人均十分狼狽，尤其阿賽娅，多年未修剪的金黃卷發如同長長的海藻一樣披在肩上、背上，如果不是見過她溫婉端莊的樣子，他都要以為這是哪裡來的瘋婆子了。
然而走進林希愕然發現，阿賽娅的尾巴，居然斷了一條！
此刻她與塞壬正在海面對峙，高高的海水柱各自承托着一條雙尾人魚，仔細看，她們湛藍的雙眸和眉眼的輪廓幾乎如出一轍。
“阿賽娅！”
“光明女神在上，生命之力，恢複創傷！”
沒了神谕的護體金身，阿賽娅身上處處都是藍色的血痕，聽到有人叫她一怔愣，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諾爾……你、你真的回來了？跟預言說的一樣……”
血痕愈合阿賽娅驚喜之餘又想起塞壬的叫嚣，眸光暗淡：“不對，預言已經被打破了，塞壬說她殺了祭司人魚……”
“讓你失望了諾爾。”
“沒有的事。”林希來到她身邊，握緊藏在胳膊處的匕首，“你的尾巴怎麼了？”
阿賽娅垂下頭，看上去有些窘迫不安，像是怕他看到這副狼狽的樣子，她低聲道：“折了，後來被塞壬砍掉了。”
“你知道的，從前我就不如她，現在殘疾了也不知道這次能撐到什麼時候，或許是死。”
林希心中五味雜陳。身為海神，雙尾人魚族的嫡系，被人砍掉魚尾的羞辱要遠遠大于死。
“我聽說你被幽禁了。在哪裡？”
“砍了一條尾巴之後她把我送到了鹦鹉螺154号。”頓了頓又補充：“養在浴缸裡。”她神經質般地嗅了嗅自己身上，自覺離林希遠點：“我身上有沒有味道？很臭吧？”
林希注視着阿賽娅，她正低頭察看自己的衣服是否有什麼不妥，發絲散落又趕緊抿起來，“頭發也好久沒梳剪，驚着你了吧。”
林希搖頭：“沒有，沒有味道，我也沒有被驚到。”
看得出她現在精神很脆弱，稍微一句刺心的話就能讓她的心理崩潰。
他轉向塞壬，語氣冰冷：“别擔心，我們聯手肯定能跟兩百年前一樣打得她姥姥都不認識。”
塞壬咧嘴一笑，露出黑色尖牙：“我的好姐姐，别忘了兩百年前你就打不過我，你的那些下屬對你倒忠心讓我很是頭疼了一段時間。不過，你要不要看看他們的後代現在在幹什麼？”
手一揮，燒殺搶掠雙尾人魚族士兵出現在天空的畫面中，“他們可比你和效忠你的那群蠢貨識時務多了。一聽到我已經殺了塞萬·戴維斯士氣高漲，看看領頭的那幾個，是不是特别眼熟？曾經你把他們抱在懷裡給他們祝福，如今卻是我的先鋒爪牙哈哈哈哈哈哈！”
阿賽娅沉默。
林希冷冷道：“所以呢？你想說什麼？你把阿賽娅囚禁在鹦鹉螺154号這麼多年這些人魚和他們的父輩遍尋海底找不到她，就算想推翻你的統治也沒人擁護，怪她技不如人，你覺得阿賽娅會怨他們為自保投靠你？”
林希扭頭：“别信她的鬼話，這不是你的錯。”
阿賽娅抹去眼角的珍珠，用力點頭：“對不起。”
“還有，謝謝你。”
林希：“要振作，族人還等着你去救。”
阿賽娅眼淚汪汪點頭，“神谕之力消弭是你幹的吧？”她說，“又欠你人情了諾爾。”
“老友見面叙舊，今天這樣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送你們下地獄真是再好不過了。”
确實風和日麗、雨過天晴。這幾天為數不多的好天氣。
塞壬手心浮現了閃閃發光的藍白海螺，阿賽娅當即嚴陣以待，俨然是吃過這東西的苦頭。
林希揮動法杖：“光明女神在上，纏繞！”
幾縷白光如同靈蛇一般竄出去，塞壬尾巴一翻，海浪卷着水柱躲過攻擊。
“光明女神在上，追蹤！”
白色暴擊追着塞壬在天空中流竄，被追到海面時塞壬回身一個擺尾藍色光芒的法刃帶着淩厲的勁風卷起海水将暴擊打散。
阿賽娅将三叉戟擲出塞壬閃身躲過，“你們一打二，卑鄙！”
三叉戟轉了個彎複又回到阿賽娅手上，塞壬氣喘籲籲掏出海螺張開滿是尖牙的嘴，穿透力極強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兩人同時捂住腦袋，頓時覺得天旋地轉，林希差點從劍上栽下去。不要問為什麼不帶防護措施譬如耳塞之類的，沒用，面對這樣的穿透力任何防護都是徒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