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賽娅也很痛苦，幾乎跪在水柱上，手中的三叉戟被她死死握着，但胳膊、手腕乃至指頭都在發抖。

“手伸給我！”林希跪在劍上，阿賽娅将他推開，“小心！”她大叫一聲，三叉戟的左側徑直插破她胳膊裡飛出去，複又回來，林希瞳孔緊縮，“光明女神在上，防禦！”

白色流光頓時包裹了阿賽娅和他。

“走！”

穿透力強隻能說明聲音的強度和密度很大，經過魔音海螺放大後的塞壬的聲音是一種瞬發的攻擊性行為，不一定就傳的遠。

所以他隻能盡量拽着阿賽娅往天空極高的地方去。

“啊啊啊啊啊啊！”阿賽娅眼前天昏地暗，隻覺腦漿仿佛被人在地上碾碎。

林希也咬緊牙齒，滿嘴是血，然而他不能飛太久，阿賽娅離水時間長了受不了。

“光明女神在上，追蹤-纏繞！”

看着蹿出去的白色流光阿賽娅道：“你的魔法這麼厲害了嗎？”

“光明女神在上，生命之力，恢複創傷！”

“你真的做到了疊加魔法！”

兩百年過去這位代海神還是給他一種保持童心的感覺。

“阿賽娅，我不擅攻擊，等會你幫我吸引火力，預言沒有被打破，我需要你配合我将祭司匕首插入塞萬雙尾中間。”

阿賽娅不需問為什麼，因為眼前這個人說的話她足夠信任：“好。”

塞壬将白色暴擊打散，接着沖天的水柱揚起，林希雖然交代完阿賽娅，但腦袋因為疼痛還混沌着，一個猝不及防滄浪劍被塞壬掀起的水柱沖了個正着。

一人一人魚跌到了海裡。

“光……咕噜噜噜！光明！咕噜噜噜……”

一口水嗆進來林希宛若旱鴨在水裡撲騰開來，雖然他會遊泳，但是嗆水的時候人會下意識地向水面尋求氧氣，呼吸和說話交替不可開交，卻是一樣沒做成。

這時有人猛地從水面将林希頂了起來，低頭發現自己正坐在阿賽娅雙肩上，“你的劍，幫你撿回來了。”

“謝謝。”

說完二人就分開了，因為塞壬徑直從水柱上跳下來俯沖。

林希踏劍在水面，經過海螺放大的、詭谲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或許是離得太近，他切實感受到聲音的威壓，沒一會兒他的耳鼻喉包括眼睛開始滴滴答答淅淅瀝瀝流血。

與此同時，阿賽娅欺身而上将塞壬猛地拽回海裡打斷了她的施法。

林希施了個避水咒，跳入海中，“光明女神在上，定！”

“光明女神在上，纏繞！”

塞壬的尾巴和阿賽娅一樣碩大無比，将阿賽娅踢到一邊擲出三叉戟，兩句的咒語不足以完全限制她的行動，卻至少能拖住一會兒。林希在水中行動不便，隻能借助礁石珊瑚四處躲避追殺的三叉戟，薄唇輕啟：“光明女神在上，纏繞-絞殺！”

“啊啊啊啊啊啊！”接收到主人命令纏繞在塞壬身上的白色光纜收緊，像孫悟空的緊箍咒一般，一縮再縮，但凡換個人現在已經被勒成屍塊了。

然而塞壬卻在白魔法一再收緊時鼓起上身，肉眼可見地發着白光的繩索開始出現裂痕，阿賽娅一尾巴掃過來，将塞壬掃進礁石群中頓時海底飛沙揚塵，塞壬的身體撞碎數十座礁石之後才停下來。

“你該死！另一條尾巴也不想要了！”塞壬徹底被激怒了，發出一聲極其尖利的咆哮，“好，我成全你！”

她掏出海螺變到最大，阿賽娅将三叉戟擲出，一聲清脆的“噔”地一聲戟和海螺雙雙撞飛，相撞時海螺的螺嘴狠狠撞在了塞壬的下巴上，藍血噴湧。

“你——！”

電光火石之間，林希擲出長劍與身後追趕的三叉戟鬥法，阿賽娅趁機奪過海螺，然而還沒等海螺在她手中停留一秒塞壬便一個掃尾将她踢飛出去，海螺也落回她手中。

這次，詭谲而充滿神秘的異域嗓音久久回蕩。林希在遍地碎石的海底将阿賽娅扶起來，然而這詭異的聲音讓他們不僅齊齊口吐鮮血，眼皮更是重如千斤。

林希努力想拿起法杖，卻在聲音的一波又一波威壓下，指甲翻開，手腕扭曲，五指幾乎變形，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在将他拿着法杖的胳膊折斷。

慘叫聲炸響在耳邊，扭過頭，他看到阿賽娅眼神露出了不符身份的驚恐，下半身僅剩的尾巴瘋狂扭動，林希努力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阿賽娅……”

阿賽娅仿佛聽不到似的魇住，雙手抱頭，整個人好似處于巨大的恐懼之中。

他眼睜睜看到自己的胳膊扭出了一種不可思議的詭異弧度，異常可怖，就像恐怖電影裡出現的被不知名鬼魂報複場景一樣。

最終，右手不堪重負松開了白魔法杖，回頭望去，阿賽娅已經昏迷，林希自己也幾近失去意識。

阿賽娅的尾巴當年也是這樣折斷的嗎？塞壬的聲音的威壓已經到了能生生将人的胳膊折斷，将人魚的尾巴折斷的程度了嗎？

林希意識模糊至黑暗之前，突然左手胳膊猛地感受到一陣劇烈疼痛，接着一道黑影咻地一下攜帶浪花從水中蹿出去，竟不受海螺影響徑直咬上了塞壬的手腕。

“啊——”塞壬大叫一聲，氣急敗壞地甩着被咬中的手腕：“什麼東西！”

一咬一叫，林希從意識混沌中仿佛石子投入湖面似的清醒過來，他複撓傷口努力恢複意識，第一件事就是将阿賽娅安頓到一邊，然後撿起法杖，誇了句：“幹得好頭頭們。”

“滾開！！！”

塞壬沒想到這大狗竟異常兇殘，三隻頭哪一個都不是善茬，咬住她的左右雙腕死死的不放。海螺要掉了！！

她試圖召動三叉戟，然而沒有反應，扭頭，她的本命兵器正被一柄散發着藍白流光的寶劍糾纏，試圖掙脫卻幾次三番被擋了回去。

林希将金色之血和自己的血塗在祭司匕首上塗上鮮血的匕首發出耀眼的金紅色光芒，帶着無與倫比的淩厲與鋒刃，直插要害。

而這一切的動作落在塞壬眼中都像電影的慢鏡頭一樣，瞳孔中倒映出曾經自己奪得海洋掌控權後意氣風發的模樣，突然又換成了向她襲來的刀尖。

這一幕也恰好落入趕來的約瑟夫眼中，他的瞳孔幾乎縮成了小點：“伊莉雅！！！！塞壬身體被刺中的地方發出刺眼的白光。

她驚愕地看着身前的匕首，口中鮮血直流：“你怎麼能……傷到我？”

護體金光着重保護的要害部位其中就包括人魚的雙尾中間，即□□的地方，人魚性淫，就像某些邪教中的生殖器崇拜一樣，他們對自己□□和繁衍後代之處極為看重，這既是要害也是基因的選擇。

約瑟夫瘋了似的将林希撞開，撲上來，一向平靜無波的眸子此刻驚濤駭浪，壓抑着瘋狂，手上動作卻小心翼翼，将塞壬不停溢血的身體摟進懷裡，努力遏制翻騰的情感：“伊莉雅……我帶你去治療……”将人抱起，塞壬卻拽住了他的手，“約瑟夫。”

“我在這裡。”約瑟夫握緊她的手，十指相扣。

“我、我死後……”

“你不會有事的……别說胡話……”約瑟夫眸子失去了焦距，如果此刻有雙尾人魚見到大祭司這副模樣一定會以為傀儡上身。

“不不、不……把我、埋在祭台。”她咽了口血，“我還是……海神、大人的……仆人。就算死……我也要，守在那裡。”塞壬咳了一聲，血出得更加厲害。

“墓……修在、寶石海下面，我要在那裡，長眠。”

“他不過是救了你一次，你還得夠多了！”約瑟夫恨鐵不成鋼。

“不、不夠。”塞壬恍惚間好像看到那個金發藍眸站在廢墟中仿若俊美如天神一般的人，于衆目睽睽之下對她伸出手，将她一同招呼上至高無上的海神寶座，說：“你願意替我守護海神祭台嗎？”

彼時記憶重疊，海神大人第一次向她伸出援手的時候，他站在破碎的家園之上，對着坐在廢墟裡哇哇大哭的她：“别哭了，來，抓住我的手。”

那一次，她抓住了他的手，一如後來他請求她成為他的神職仆人守護海神祭台，她握上去，說：“我願意。”

“拜托你、約瑟夫。”說完最後一句話，塞壬仿佛用完了所有的力氣，連虛弱的氣音都近乎于無，直至閉上眼睛。

約瑟夫緊緊抱着她，感受屬于生命的鮮活的呼吸像煮開後冷卻的水漸漸歸于平靜、歸于無息，僅剩的溫度也随着海水的幽冷散去。

“伊莉雅。”約瑟夫壓抑的淚珠在塞壬離世後終于決堤，顆顆珍珠再也抑制不住，單方面緊扣的十指再也無法握緊，就像斷了線的結再也無法恢複到原來的樣子。

“其實當初把你從廢墟裡拉出來的人是我。”

“我隻是離開了一小會兒，你就不見了……”

約瑟夫抹去眼淚，自言自語：

“這麼多年我就該挾恩求報，畢竟你這個人心硬，為你鞍前馬後、幾次三番明示暗示，你都無動于衷。”約瑟夫吸了吸鼻子，一手摟住屍體一手緩緩幻化出本命三叉戟。

“早知道你為他瘋狂到這種地步，當初我就該讓你永遠留在廢墟之下，總好過現在死了還想着他。”

林希看到了那個面具人魚，但塞壬已死，剩下的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内，将阿賽娅抱起向海面遊去。

馬上接近海面時，背後突然傳來一陣嘶嘶聲。摸爬滾打多年他的第六感已經相當敏銳，身體已經先于思考做出反應，往旁邊一躲，一條巨大的蛇頭吐着鮮紅的芯子張着大口意圖将他們一口吞下去。

回首，站在海蛇頭上的那條面具人魚，他懷裡抱着一條雙尾人魚，準确地說，是人魚屍體，冰冷憤怒的眼神猶如實質的利劍要将他洞穿。

“大祭司和你的坐騎要以下犯上嗎？”林希召出長劍握于手中。

“豈敢。”約瑟夫冷冷說，“海中巨獸尚且不敢造次，一條開了靈智的蠢蛇，管束不住，見笑了。”

林希眸光微沉：“再有下次大祭司管不住，我就把它打來炖蛇羹。”

一擊未中，約瑟夫帶着海蛇消失在海底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