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恨。
“斯圖亞特,我是人,不是你的玩具……”黑發男人眸中迸發出的強烈恨意讓斯圖亞特一怔,他顫抖着身體如風中殘葉像受了極大的委屈與不公:“鎖鍊……曾經美其名曰的保護……隻不過是像狗一樣被你牽在手裡!你把我鎖起來永遠不能離開,還質問我為什麼不聽話……”
“那時求我庇護的不是你嗎?答應永遠做我的私奴當牛做馬的不是你嗎?告訴我願意留在血族的不是你嗎?”斯圖亞特面露疑惑,“為什麼後來先變的也是你呢?”
“你告訴我要學人類,在任何人、任何事上有溫度。人類的‘溫度’就是這樣的嗎?”
林希啞口無言。他該怎麼跟斯圖亞特說,那時候他失憶了,說出的話、做過的事不過是為了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的權宜之計。
“我承認欺騙了你,那些話我不該随口許諾……但是。”
人有失手馬有失蹄,撒謊多了總會招來報應,早知道遇上這麼個難纏的角色,他死都不會向斯圖亞特求助!
“但是斯圖亞特,我很感激你的救助,也很敬重你,但這不代表我要以永遠犧牲自由的代價呆在你身邊,你明白嗎?”林希重重咳了幾下,“對人類來說很多看不見摸不着卻存在着的東西十分重要。”
“譬如現在你用鎖鍊綁着我,我很不高興;譬如你提到曾經我是你的奴隸,所以你喝我的血天經地義,這讓我感覺很屈辱、很不舒服;譬如從前我背叛了你,你雖然沒殺我但卻讓我去觀摩同類被折磨緻死的酷刑。”
“在血族的每一天我都很痛苦,很難受,消化這些負面情緒已經消耗了我大部分的精力。血族漫長的生命中這些情緒被時間撫平,就像河水帶走流沙那樣的無足輕重,但那時的我不一樣,我來到這裡情緒、精神最崩潰的一段時間,就是呆在你身邊。”
失憶之後他骨子裡是一個剛剛來到血族世界的現代人,一個生活在法治社會、目睹人民安居樂業、經濟欣欣向榮,除了生活中偶爾雞毛蒜皮都算煩心事的現代人,落在了血族的戰場上,莫名其妙卷入這個世界的血腥硝煙之中。
就好像一下子從現代文明回到了史前紀元,到處充斥着死亡和危險,目光所及之處的都是同胞的死去和斷壁殘垣的他鄉,他害怕,恐懼,他不知所措,更不想死。
所以他選擇了撒謊,欺騙,自保,選擇了讨好這位血族的親王殿下。可最後卻又因為那僅存不多的、身為人類的良知選擇了背叛他。還是兩次。
他對不起人類,也對不起血族。所以最後一次背叛逐出之後,他逃了。
斯圖亞特靜靜看着他,不說話,任由黑發男人指責控訴,現在的他跟五百年前相比情緒積澱了許多、沉穩了許多,至少在他變成以諾的這段時間裡看到的林希,像個曆經無數歲月的大人,絲毫看不出當年的天真怯懦、人盡可欺的小白兔模樣。
這樣的變化很好,比之前好多了。
不過,這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一邊受委屈一邊據理力争,這一點倒是沒變。
他忍不住笑出了聲。
男人的指控戛然而止,瞪着眼睛:“你笑什麼!”
“就是覺得,你比以前有趣多了。或者說,有情緒多了。”斯圖亞特擡起他下巴,一個響指打來,林希發現自己所處的地方有些熟悉。
“這麼久沒給我供血,脾氣見長,還敢讨價還價。”
林希發現自己走時沒有帶走的幾隻小黃鴨玩具正在床頭,用細細的長鍊拴着,一如他現在的處境,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你把我帶來學生宿舍做什麼?”
“當然是喝血了。”
語氣理所當然。林希知道剛才的話又白說了。
斯圖亞特松了松領帶,眼中意味不明:“在我氣消之前你就一直呆在這兒吧。”
“我現在是奧克塞爾的執事,你讓我呆在這裡?伊芙娜和達蒙正逍遙法外,你這樣置學校和學生的安危于何地,你讓我怎麼跟公會交代!”林希說得急了腦袋又開始發暈,本來泛着粉紅色的傷口也因為大幅度的動作滲出血珠。
斯圖亞特壓制下去的躁動又翻湧起來,瞳孔泛紅,“活不了就死好了,反正跟我沒什麼關系,人類就像蝼蟻一樣渺小脆弱,活不下來是他們的事,不怪你,更怪不了我。”
“那維克多呢?”林希胸膛劇烈起伏,“你還記得維克多差點死了的時候你看我的眼神嗎?”
那種帶着祈求、帶着希冀、帶着悲傷的充滿人性的眼神。該說他僞裝得太好,還是真的有了那種悲天憫人的情緒。
斯圖亞特将他的手用鎖鍊綁住,綁在床上,慢慢他扯散僅剩的幾顆襯衣扣子,盯着他的眼睛:“我的确不想讓他死,同樣我也不希望你死,但你們不一樣。他是以諾的兄長,他關心、愛護我,為我而受傷,給予我家人的溫暖,但你,我對你曾經有過希冀,是你親手熄滅了它,踐踏對我的忠誠與信任。”
“我對你已經很客氣了。”他垂下腦袋,話語仿佛惡魔的呢喃:
“我不殺你,僅僅讓你做我的血袋,你該感到無比幸運和光榮。”
冰涼的舌尖舔上頸窩,身體的溫度在流失,林希卻心如死灰,男人宏偉的身軀幾乎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卻遠不及心髒疼痛的窒息。
“是你錯了,林希。”
“我還是你口中那個茹毛飲血的獸類,不過披了張人皮。”
“變不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