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坐着那人又道:“更不要再讓我看見你這副窮酸的豆芽菜樣。”
伊恩眼中立刻迸發出神采,這麼多錢,看來又可以去醫院抓那些昂貴的藥了!
“謝謝你裡克。”他真心實意地說。
裡克本不在意地擺了擺手,卻在對上小跟班湛藍清澈的眼眸時,心中竟有了一絲絲身為拯救者的異樣感。不過一袋錢币而已,他居然能這麼高興。
輕咳了咳:“坐吧。”
他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本來裡克送這個窮酸小子聖誕禮物大家都很驚訝了,現在又讓他坐身邊,其他人愈發對這個小跟班又不屑又訝羨。
酒過三巡,裡克意識已經不甚清晰了,摟着身旁的人說悄悄話,被摟的人身子微僵,另一邊被冷落的女伴卻敢怒不敢言,憤憤起身走了。
裡克恍惚才看清懷裡的人,是那個膽小鬼。
“怎麼……是你?”他迷迷糊糊說着,酒氣噴灑在伊恩的脖頸耳朵,頓時紅了一片,後者忍不住推拒:“裡克少爺,你喝醉了。”
“誰說我喝醉了。”裡克摟住他脖子,恰在此時,科雷将他的外套丢過來:“小跟班,給裡克……哎哎?”外套恰好落在了兩人交頭接耳的腦袋上。
視線陷入黑暗,伊恩剛想拿下外套,手卻被裡克死死拽住,接着一個柔軟濕熱的東西貼上嘴唇,他頓時瞪大了眼睛,猛地掙紮起來。
裡克坐的地方雖然紮眼,但包廂很大,還有露台,此刻外面正在放焰火,所有人除了伊恩和裡克,都在看焰火,而科雷則是丢給裡克外套準備讓他出去看焰火的,卻不想看到了這樣一幕。
當即過去阻止,将小跟班從外套下拽出來,怒斥裡克:“你瘋了。”
他壓抑着聲音:“看清楚,你摟着的是他,一個男人!”科雷拽着伊恩手腕将他放到沙發上,恨鐵不成鋼地看着罪魁禍首:“同性戀者被人知道是要锒铛入獄的!”
被人攪了好事,裡克終于恢複了一絲清醒,雙眼充斥血絲,眉眼彌漫着戾氣與不滿,剛想反駁卻在擡眼時看到了小跟班淩亂的頭發,看到了他聽到科雷的話後望向他的,充滿恐懼的眼睛。
心中一窒,甩了甩腦袋,努力不去看那目光的來源:“我認錯人了。”
科雷卻緊緊盯着他:“是嗎?那你下次記得多找幾個女伴不要再認錯人了。”
說完他轉向伊恩:“我送你回去。”
伊恩遲疑了下,正與望過來的裡克視線對上,他瑟縮了下,裡克的眼神好可怕,感覺像要把他吃了一樣,立刻點點頭跟着科雷走了。
“那、那我走了裡克少爺。”他說。
從始至終,坐在沙發上發絲淩亂的男人沒說一句話。
眼睜睜看着小跟班走了。
……
下着大雪,蘭斯洛特走在街上,漫無目的,迎入眼簾的都是其樂融融、家人團圓的情景。
他的家人早死了,在乎的人現在也死了。
突然雪停了,他擡眼,入目所及,頭頂似乎多了一片檐,檐外仍是白茫茫的鵝毛落雪。
“我家準備了大餐,去吃麼?”奧利弗忽略男人身上刺鼻的酒味,舉着傘,若無其事地說。
“有酒嗎?”
“沒有。有血袋,還有一些人類的食物。”
蘭斯洛特搖了搖頭,繞開他,繼續往妓院走去。
“有绯紅泣蕊血糕。”
男人頓住腳步,猛地回身抓住奧利弗肩膀,像抓住了什麼救命稻草:“她回來了是她回來了是不是!”
後者按住他肩膀,将他帶回現實:“沒有。”
“怎麼會沒有!”蘭斯洛特揪着老實憨厚的男人的領子,口中嗔語喃喃:“這個點心隻有她會做……”
“是公爵做的。”奧利弗平靜地說,“如果奧羅拉大人知道她走後你是現在這副模樣,一定會很傷心的。”
“不要沉寂太久,蘭斯洛特。要好好生活,好好做對得起自己、對得起家族、對得起公會的事。”她說。
一百五十年前的谏言,一字一句猶如生前,落在耳邊。
再次落淚,卻是在這樣的情景下,在大街上。
奧利弗貼心地遞過去手帕,卻被男人打開,“帶路。”
綠毛執事歎了口氣,收起手帕,執傘而行。路上不少行人看到這一幕都覺得稀奇,一個面無表情打傘的男人身後跟着一個内牛滿面的男人,怎麼看怎麼滑稽。
淚水模糊的路上,一隻粉色手帕遞過來,蘭斯洛特擡眼,遞手帕的人一愣,帶着童稚的聲音怯生生道:“哥哥,給你。”男人不接,女孩卻吃力踮腳固執地舉着,“媽媽說眼淚是禮物,不是壞東西,哭過以後就要帶着這份禮物繼續堅強,努力生活哦。”
眼淚流得更兇了,男人忍不住流露出一絲哽咽,俯身握住小女孩的手:“謝謝。”
小女孩笨拙地擦着他的眼淚。
前面的人始終沒有回頭,直到小女孩回到不遠處媽媽的身邊,哭泣的男人走過身邊時拍了下他肩膀,奧利弗看到他制服左上的口袋裡裝着一隻粉色小熊的手帕,與莊嚴峻刻的衣服格格不入。
砰!砰砰砰砰砰!幾聲驚雷炸響在耳邊。
“看!媽媽!是焰火!”
小女孩拉着媽媽的手,眼中滿是星星:“零點啦!”
星空中耀眼絢麗的煙火下,男人耷拉許久的肩膀直了,腰也挺了,邁出的步伐穩了,走路的風也有勁了。奧利弗很快追上去,兩道并肩而行的身影踩着咯吱咯吱的雪聲,漸行漸遠。
最終目的地,是家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