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來找奴隸的。”斯圖亞特看着滿屋子人準備開大會的架勢，一屁股坐到離他最近的林希所在的沙發上，“你們開。不會給你們透半個字。”

灰精靈王并不擔心這位血族親王聽了會怎麼樣，開始詳細部署明天的攻打計劃，林希坐在沙發上如坐針氈，計劃聽了多少不知道，人卻是麻了。

“這是單人沙發。”他忍不住小聲提醒。

斯圖亞特貪婪地盯着他一動一動的喉結，腦子不知道在想什麼，說出的話跟宕機一樣：“你可真能跑。”

“不及你。達蒙和伊芙娜的事解決了你就跑來這裡？羅伯特教授報的信？”熟悉的聲音真是久違了，斯圖亞特忍不住捏了把小奴隸的腰：“你應該謝謝你那個好徒弟。當初那一劍是約書亞捅的吧？”

林希沒想到他這麼聰明，這就猜出來他們之間的關系了。

“看我做什麼？你救了約書亞他不感念你的恩情反而去公會舉報你的行蹤，這樣很難不讓我聯想到你又愛又恨的那個仇家。”斯圖亞特拂過他耳鬓的濃密黑發，“你這個人最擅長花言巧語和背叛，人家追殺你，你又不好意思還手，那就是坐實了這個罪名。”

“我說的對不對？”洞悉人心的目光猶如出鞘的利劍，林希不得不承認，他很容易就能看穿一個人。

小奴隸的沉默俨然證實了他說的話，斯圖亞特滿意地眯起眼睛，“你如果不希望他再找上門尋仇，又下不去手，本王可以勉為其難幫你解決掉他。事成之後你乖乖跟我回去，本王庇護你，怎麼樣？”

林希不耐煩地打斷他的“恩賜”：“不必了。你動他一根手指頭喝血免談。”

親王大人描繪心願圖景的表情一僵。

恰在此時，灰精靈王終于将目光投向這邊，準确來說，是投向坐在林希身旁的斯圖亞特：“親王殿下，雖說林希先生幾百年前是您的……但時過境遷，各族已經不允許豢養奴隸，血族更是定下了不再吸食人血的規矩。”

“此番你來灰精靈領地送來精靈山的救訊我們本該以禮相待，但眼下的确分身乏術。”

他又征詢林希意見：“林希先生，本想多招待您幾日，然而現在不安全，無論如何請您暫時離開這裡，等事情了結之後，我們一定傳訊邀您來做客。”

林希：“算我一個。”

開玩笑，他的神木還沒着落怎麼能走。

斯圖亞特漫不經心地捏着奴隸手指：“那加本王一個好了。”

屋裡的所有人包括灰精靈王在内都目瞪口呆。林希扭頭看向男人：“你很閑？”

親王大人攤手：“是啊。”

“血族跟蛇人族又沒有恩怨，你還嫌帕特爾公爵的事不夠多？”

男人挑起他的一縷發絲，眼神如同古井無波的深潭：“美杜莎有天神血統，我的血袋去送死我不攔着點，以後喝血怎麼辦？”

灰精靈王後也勸道：“親王殿下說的對，林希先生，你不必跟我們冒這個險。”

雷哲卻有點眼底發紅，忍不住上前想拉住恩人的手，眼淚打轉：“如果我戰死了，你可要記得我啊，恩人。”

斯圖亞特将手伸過去：“謝邀，他可不會跟你一起死。”

雷哲握在了他手上，目光略顯埋怨地抽回了手，對林希道：“恩人，美杜莎的确很厲害，你就不要去了，如果我能活着回來一定請你吃大餐。”

林希沒再多言，而是主動握緊了他的手。

第二天所有灰精靈及其附屬族人集結時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個簪發黑眸的東方人，以及站在他身旁吊兒郎當的血族親王，很多灰精靈都在偷偷抹淚。

尤其雷哲小王子，望着林希的紫色晶眸水汪汪的，感動得都要哭了。灰精靈王和王後也頗為動容。

隻有斯圖亞特悄悄湊到林希耳邊，道：“塞壬跟美杜莎可沒法比，要不是知道你有不死之身，我都要感動了。”

林希隻當他是空氣。卻沒想到去了蛇人族，他還真就把自己當空氣。

整個蛇人領地殺聲震天，飛揚的沙土，倒下的樹木，翻起的草地，到處是逃竄的依附蛇人族的陰暗生物。核心地帶是五顔六色的魔法光打出的斷壁殘垣，不，準确來說是斷洞殘孔，因為這些蛇人晚上睡覺會變回蛇身縮進洞裡。

林希揮動白魔法杖絞殺了一個蛇人，回頭看見親王大人變成蝙蝠倒挂在樹上眼睛瞪得跟雞蛋似的看他們大亂鬥。

“你不是說來幫忙的嗎？”黑發男人抽空問。

親王不慌不忙地躲開一條被魔法炸起的蛇屍：“有嗎？我跟來看看而已，帕特爾很忙，我哪好意思再給他找事。”

然後居然在血肉橫飛的戰場上倒挂着睡着了，神奇的是，沒有人攻擊他。

隐身魔法。林希心想。

然而斯圖亞特大概也沒想到，挂在那麼高的樹杈上都有人不知死活地過來招他。一條石灰色、黑牙齒的大蛇竟從側面猛地向他撕咬過來，而斯圖亞特在其出手的前一秒便發覺了危險的存在，乍起，一爪子撈在大蛇頭頂，它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緊接着便是反撲，被一道白魔法光擋了回去。

斯圖亞特真身顯現，與林希并肩站在一起，瞧着樹上同時化為人形的美杜莎，毫不避諱地直視：“忘了當初你這雙眼睛怎麼沒的了？”

美杜莎嘶嘶地吐着鮮紅的信子，語氣霜寒，灰色的眼珠透着凜冽的光：“想不到血族的親王殿下也會插手外族交戰的事，說起來這些該死的精靈能破解石化術還戳瞎我的眼睛，親王功不可沒。”

林希一怔，忽然明白雷哲崇拜斯圖亞特的緣故了。破解石化術的咒語是他創的，最初被用來在戰場上抵禦人類請來的巨石陣救兵——當初石像巨人的石化術讓許多永生的血族化作齑粉領了便當，斯圖亞特十分惱怒，那段時間總把他困在床上折磨、吸血。

想不到這咒語竟被灰精靈有樣學樣用來對付自己的宿敵了，難怪灰精靈王和王後這麼敬重一個血族。

“不過我聽說前一陣子親王剛剛回到血族，不知道是受了什麼重傷還是暗算呢？”

美杜莎舔了舔尖黑細長的指甲，語氣中的挑釁濃得像火藥。

林希心髒漏跳了一拍。斯圖亞特受傷丢了心髒隻有他和帕特爾知道，這蛇妖怎麼會……

扭頭看，斯圖亞特臉龐僵硬，嘴唇緊繃，略圓的豎瞳此刻卻是完全豎起來，目光冰冷，像在看一個死人。

被激怒的征兆。斯圖亞特的脾氣不算好，但輕易不真正動怒，能真的氣到他林希承認這美杜莎有幾分本事。

“親王這樣子，是返老還童失敗了？”

林希皺眉，問斯圖亞特：“返老還童？”

“喲，那你豈不是，時日無多了？”

林希太陽穴突突地跳，然而還沒等他問出口，就覺得一陣風嗖地一下過去，原本周圍打鬥的精靈和蛇人紛紛被強大的魔法斥出界外，而他身處風暴中心卻安然無恙，因為一道血色光罩保護了他。

美杜莎頭上的毒蛇盤旋叫嚣，尖利的牙齒看得人不寒而栗，她盤旋着粗長的身體高高拱起，居高臨下俯視着他們。

而斯圖亞特站在他前面，手中握着的寒光閃閃的兵器是他許久不曾見過的死神長鞭。

沒錯，斯圖亞特并不像尋常血族一樣用鐮刀，對于這個問題他也曾好奇，得到的回答是鐮刀醜，而且過于笨重。

這條長鞭之所以得到‘死神’這個名号除了殺人如麻之外，還在于它全長3米，可作長鞭，灌入強大的魔法可作棍棒使用，有傳聞稱是龍骨和龍筋所制，鞭身刻有複雜的符文和骷髅圖案，内裡鑲嵌增幅寶石，梢尾是一個扭曲的不知名頭骨，尖端鋒利，閃爍着邪惡的寒光。

在戰鬥中死神長鞭可以召喚亡靈生物協助，這是已知除了白魔法師種族之外，唯一可以召喚旁靈的武器，同時也是《神迹奇珍錄》榜上排名第四的寶物。

“你有半神血統，我也有，現在我風頭正盛，你卻是末日黃花。斯圖亞特，你覺得我們交手，最終的勝利者會是誰呢？”

男人輕蔑一笑：

“你可以試試。”

美杜莎手中緩緩出現了一朵黑色的花，地獄路上的花，沒有枝葉隻有根莖的花，傳說中代表死亡和往生的花，彼岸。

這花雖不在神迹寶物之列，卻有一個惡心的能力——将人拖進無窮無盡的痛苦輪回中，折磨緻死。

而缺點也很明顯，隻能作用一次。

與此同時，周遭陷入黑暗，所有的精靈、蛇人、叫嚣、打鬥仿佛憑空消失了一樣，地上巨大的黑色魔法紋路拔地而起，随着花朵光芒乍洩林希反應過來她想要做什麼時，人已經跟斯圖亞特落入陣法裡動彈不得了。

“這裡是……”林希望着眼前燈火通明的城市高樓，仿佛進入了未來文明，不過很快他意識到，這是他在曆史書上見到過的，血族與人類百年戰争之前，人類文明曾經擁有過的輝煌。

斯圖亞特也認出來了，這是戰争倒退之前人類的工業文明。

“聽說彼岸花生長于地獄路，以亡者的恐懼、煎熬和痛苦為食。”林希咽了口口水，問出了他自己聽了都不相信的言論：“這裡是你恐懼的來源？”

要不是見過他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戰無不勝，他可能真信斯圖亞特會怕天天挂在嘴邊“蝼蟻”“蝼蟻”叫着的人類。

斯圖亞特沒有說話，但緊抿的唇顯然洩露了他此刻的心情。他怕人類社會。

過了良久，他才吐出幾個字：“走吧。”

而在他說出這句話的後一秒，漆漆黑夜之下，街角巷尾突然出現了一個小男孩，穿着破破爛爛的衣裳，速度卻極快，身後跟着兩三個追殺的銀白制服、腰佩手槍的人。

林希神經驟然一繃，下一秒，人卻被斯圖亞特拉進一旁的小巷暗處，而男孩在掠過小巷時，與最外面的林希對了個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