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年年一開始就沒打算不去觀刑,在她以為師兄會派人看守時,走出門卻發現自己多想了,于是,她快馬加鞭趕到并隐了身形藏在人群中。
看向罡氣沛然的處刑台,熊年年伸手緊緊按着腰際的彎刀“銀月,為什麼我會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銀月彎刀不似雲台夕照那般化靈出言,隻能微顫下刀身像是安撫。
熊年年垂眸笑了笑,繼而擡頭繼續觀視眼前的高台,“希望他能熬過去。”
高台之下,人聲鼎沸,臨仙宗的弟子們交頭接耳,不斷讨論着沈厭入魔殺害弟子一事。
“要我說,就該讓沈厭魂飛魄散,他殺了那麼多同門,隻受幾鞭碎魂鞭太便宜他了。”
“就是,沈厭一個爐鼎,犯下如此大錯,應該除名之後再讓他魂飛魄散!”
“從古至今,受碎魂鞭刑罰的人能活下去的甚少,好歹同門一場,你們口下留德吧。”
為沈厭說話的人頃刻間被周圍人的目光圍住,轉而聲讨起來,言語逐漸不堪入耳,那人面色慢慢漲紅,一張嘴張張合合最後閉上。
在他們身後的熊年年冷眼瞧着,手指微動,周圍的人霎時口不能言,舌頭劇痛,他們倉皇解開後正要找尋罪魁禍首,恰好,掌門與三大長老出現在高台之上,吵吵嚷嚷的弟子們頓時噤聲。
掌門走到主位,三大長老位于一側,二長老站出擡手一揮,高台之後,三名守衛押着雙手被鎖的沈厭走出,直到中央停下。
待守衛退到一邊,掌門看着神色淡然的沈厭,道:“沈厭,雖你是被人陷害導緻入魔繼而殺害同門,但所犯之罪卻是屬實,如今罰你在赤明鐘内待上一炷香,此後再受五鞭碎魂,你可有異議?”
沈厭還未回答,底下的弟子們卻炸開了鍋。
“赤明鐘?沈厭怎麼會用上赤明鐘?”
“那可是專門對付魔界大魔的神器,沈厭到底幹了什麼?”
“……”
聽到赤明鐘的用處,熊年年不禁捂住不安的胸口,師兄他,究竟想幹什麼?難不成……
像是為了驗證她的猜想般,掌門沉聲道:“你經曆過萬骨噬心陣,魔氣已侵入身,在赤明鐘内可助你恢複。”
赤明鐘可以驅除魔氣,但更重要的是,若他是魔源,它必定會有強烈的反應。
沈厭眉目低斂,看不清表情,“多謝掌門。”
男子沒有任何異樣,掌門看向二長老,後者高雙手施法,伴随着一道雄渾洪亮的鐘聲,一口渾身泛着金光的碩大洪鐘從天而降。
沈厭眼前一黑,耳邊轟然,便知自己已經身處赤明鐘内,隻是——
“師父?”熟悉的氣息就在身後,他猛然轉身,一雙手旋即抓上他的小臂。
“還好,我進來了。”因強行灌注靈力而催動功法的熊年年拍了拍急促的胸口,緩緩了道。
沈厭聽出她言語中的慶幸,黑暗中,神情毫不掩飾的着急擔心,“你進來做什麼?”
呼吸平穩後,熊年年用一如既往的輕松口氣道:“徒弟受罰,師父哪能不一起陪着?畢竟養不教師之過。”
對面的人似乎沉默了下,道了句意味不明的話,“你總是如此。”
“什麼?”對方的語氣有些不對勁,她收斂了笑,“我說錯話了?”
鐘内狹窄,僅僅能容納兩個人,當氣氛慢慢僵沉,再遲鈍,熊年年也察覺出了他在生氣,于是她伸手去抓他的衣袖,輕晃,“徒弟,你生氣了麼?”
沈厭感受她的小心翼翼和讨好,低歎一聲,反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擔心我,但我更希望你多關心你自己,不要再為我犯險。”
溫暖的靈力被送入體内,熊年年幹笑,不禁攥緊瓷瓶心想,不好意思啊崽崽,這次你的希望要落空了。
猶豫片刻後,她摸索着将丹藥倒進沈厭的掌心,“這是能補元生靈的輪回丹,吃下後,待會受碎魂鞭時你會好受點。”
“此丹你留着吧。”沈厭拒絕道。
開始的鐘聲響起,熊年年有些着急,“你還跟我客氣什麼,快……”
“師父,若我離開臨仙宗,你,要和我一起嗎?”
熊年年後面的話被打斷,聽他如此說,心跳停滞一瞬,“你,你在說什麼?”難不成他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鐘外,三大長老靜觀事變,太虛憑空出現在掌門身側,看向赤明鐘道:“掌門,若沈厭真如我們猜想那般,流芳怕是……”流芳向來護犢子,這點即使多次失憶後也未曾變過,若沈厭真的是魔源,怕會想盡辦法去拉沈厭。
良久,掌門才道:“依照她的性子,太虛,你覺得她會乖乖留在琉暇小築嗎?”
太虛默了片刻,見他盯着赤明鐘,忍不住道,“難道說……”
掌門歎氣道,“當年師父飛升前最放心不下流芳,他言師妹過善易折,至情而夭。”
“既然如此,為何還要讓她修煉菩提明鏡訣?”此訣需得至情至善之人方可修煉,雖熊年年性格合适,但不是适配人員。
“當時菩提明鏡訣塵封多時,為師父,為臨仙宗,師妹心知,仍堅持選擇了菩提明鏡訣,隻是”他望向蔚藍天際,“她為防止影響修煉,于是每提升一段境界便封存自己的記憶。”
太虛心神一震,他斷然沒想到,被斷為至情至善的人卻對自己如此心狠。
“流芳這般的性子怪不到前輩說她過善易折,至情而夭,若是如此,那……”他看向不遠處的大鐘,言語未盡。
掌門明白他的意思,接下話道:“她會為了護住自己的徒弟而傷己,哪怕引火自焚。”
說罷,他微微擡手,赤明鐘頓時飛入掌心,而本該獨自承受的沈厭此刻卻血染滿身,虛弱倒地,而身側卻站着一白發綠衣的女子。
飛揚的發絲撫過被黑色紋路爬過的左臉,缭繞的魔氣纏遍全身,氣勢洶湧,恍如魔皇降臨,她轉過身,待衆人看清面容,當即嘩然。
“流芳仙子!”
“是流芳仙子,這怎麼回事?”
“流芳仙子的這副模樣,難道已經成魔了?”
此話一出,弟子們更是躁動不已,他們忽然想起,身處萬骨噬心陣的人除了沈厭還有她!
掌門望着神色漠然的熊年年,仿佛并不意外,隻道:“流芳,你意欲何為?”
他的語氣并不是質問,她很清楚他想問的是什麼,餘光中,烏泱的人群像是大敵來臨般紛紛亮起劍。
她看了一眼便把目光轉向掌門,“師兄,我已成魔,将我驅逐臨仙宗吧。”
聞言,掌門靜如幽譚的神情猛然被打破,他冷臉甚至生怒道,“流芳!”他以為流芳為護沈厭頂多偷偷減輕驅魔時的痛苦,或者給予法寶抵禦碎魂鞭,萬萬沒想到,她竟然禍水自引!
“師兄,臨仙宗養我育我,我不想在此大開殺戒,且,你我師兄妹一場,也不會想要看到這樣的我。”話音剛落,一道紫光自她體内沖出,衆人一看,赫然是成為魔刀的銀月。
二長老見此,當即怒目而對,眼神中除了憤怒還有不可置信,“流芳仙子,你為何出現在赤明鐘内?”為什麼會突然入魔?
“聽聞赤明鐘在一刻鐘内便能讓邪魔魂飛魄散”說到此,熊年年不屑地笑了笑,“也不過如此。”
“你!”
沈厭口不能言,聽着少女冷漠至極的話,他虛弱地擡起手,指尖還未觸碰到她的裙角,那片淡綠便如雲般遠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