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大帝不動聲色，語氣依舊是慣有的冷然，聽不出半點情緒心事，“宋帝王隻是完成本尊交代的旨意，何罪之有。不止沒罪，還有大大的功勞。畢竟原打算五千年成聻，縮短到短短一千年，這可都是宋帝王，你的功勞。”

宋帝王微微一笑，“謝君上謬贊。”

酆都大帝的目光又在宋帝王的臉上徘徊一息，宋帝王始終保持着淡然又有點兒蓋不住的驕傲竊喜。

似覺得無趣，又像是有種微妙的失落，酆都大帝側頭，視線落在青石道邊的梧桐樹上，随口道，“鹿小星也算助了本尊一臂之力，他的魂魄交給我，尋個機會補一補再着他投個好胎吧。”

宋帝王很是驚訝，眼睛和嘴巴長得很大，卞城王瞥了他一眼，總覺得他這同僚今日很不一樣。

宋帝王道，“鹿小星何德何能？君上這麼在乎他，真是他的福氣！不過君上，鹿小星的魂魄已經消散于天地間了，屬下看在他辛苦一場的份兒上，原也用聚魂燈尋過，可窮奇畢竟太饞了，那魂魄到了他的肚子，十個聚魂燈也是不頂用的。”

酆都大帝頓了頓，“那便罷了。”

宋帝王點頭，應和一聲說的是。接下來便不再開口，面色上還是一副洋洋得意，眨眼間酆都大帝便消失了。

宋帝王對着殿門，背對着四殿閻王，看不清在想什麼。

剛剛幾人的談話被打斷了，宋帝王解釋的也說得通，他們投胎人界，也要遵循人界的萬物之道，原本平南王與國公府小公爺狼狽為奸，平南王兵起西北，犯上作亂，後小公爺中途叛國，先用斬殺平南王府數百家奴用以麻痹大盛朝皇帝，私下裡勾結西北羌族王上，二人合力将西北軍全軍絞殺，大盛朝皇帝蕭翊淪為階下囚。

乾鷹十六衛，小公爺随身近士，為取信于平南王，小公爺令其多次傳遞假消息，後事情敗露，被平南王斬殺。

四殿閻王神魂歸位後，已經看過命書，他們每個人都走上了既定的軌道。

唯一算漏了的是鹿曉星，小公爺待他們如兄如弟，待平南王一片真心，平南王亦如是，眼見要脫離命定軌迹，宋帝王便出手了。

若非他出手，酆都大帝、四殿閻王最差的結果，将是神魂歸于天地。

宋帝王應該是他們的恩人的。

可是為何，心裡就是有道過不去的坎兒，原本以為鹿曉星是宋帝王人魂所幻化，現下才知是他們想多了。

“我們四人謝過宋帝王出手相助。”卞城王頓了頓，“鹿小星心地善良，至真至純之人，就這樣沒了着實可惜，宋帝王一人之力不能回天，我四人願出些力，盡一盡心意。”

對于卞城王的激将法，宋帝王不為所動，聞言也隻是笑笑，這次格外認真，讓衆人聽着極為信服，“鹿小星看過前世，心神本就受了重創，也許消散于天地間，是他本人所求也不一定。現在諸位神魂歸位，各司其職，各行其道，一切回歸正軌，何必橫生枝節多做累贅，正如卞城王所說，鹿小星至真至純，讓他來去清白一身了無牽挂，比起在紅塵見起伏，何嘗不是個好結果。”

閻羅王上前要争辯，泰山王伸手橫在他身前，卞城王接過宋帝王的話頭。

“我突得想起一物，當日這萬物的起源皆是那記事本，現下推算，應是前世五官王的魂魄見閻羅王慘死，心中劇痛……”

“是丁毅見廖朗。”閻羅王糾正道。

卞城王眯了眯眼，“噢，我這記性。是丁毅死後魂魄見廖朗慘死，心中劇痛有所不甘，因此殘魂幻化了一塊玉牌，留待後世自己可尋廖朗再續前緣，不知這玉牌……到了何處？”

宋帝王眼中閃過一絲流光，稍縱即逝，“那日情勢緊急，玉牌那麼小的物事，本王倒是沒注意。不過鹿小星整個兒人跳進孽海，身體都被窮奇吞幹淨了，想必玉牌也都化了，再或者它畢竟是五官王的殘魂所化，沒準兒跟着五官王神魂歸位了。”說着對上五官王，很好地拿捏着同僚間的分寸感，“五官王可稍作運息，若是沒旁的異常，那便是同你神魂一同歸位了。”

三殿閻王看向五官王，五官王神色稍頓。

閻羅王拽着五官王袖子，急問道，“怎麼樣？”

五官王垂眸，看了眼袖口上的蔥白指尖，指尖的主人瑟縮一下，緩緩放下手。

搖了搖頭，沒有異常。

“竟是什麼也沒留下。”泰山王神色唏噓，擡手與衆人告别，匆匆回了自己的殿。

其餘幾人也覺得沒什麼可說，便告禮離開了。

酆都大帝緩緩現身，逐字逐句回想五殿閻王間的對話，眉涼如水。

“君上，戰英……”蔺星火結巴一聲，糾正道，“轉輪王求見。”

轉輪王……那個死後還要自盡，投了孽海的第十殿閻王，何以深夜求見。

似是看出酆都大帝所想，元王蔺星火解釋道，“他似是來求君上，尋鹿小星魂魄。”

酆都大帝神色怔送，有些恍然，大抵是聽說了，殺戰英之人是宋帝王幻化，而非鹿小星吧，“着他去歸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