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正式進入冬季,前幾天剛剛下過一場雪,市區的大路積雪已經被掃過了,越往郊區開,積雪越多,車也越難開了。
顧深沒讓顧家的司機跟過來,隻讓他準備了車,慶幸的是,顧家的司機經驗豐富,特意安排了一輛輪胎改裝過的越野車。
經過一個下坡路時,有塊不小的石頭藏在積雪裡,整個車狠狠颠簸一下後向側方滑去,顧深握緊方向盤,面色不見一點慌張。
付熠輝撐不住身體,向後仰去,脖領磕到靠枕上,下一秒就忍不住吐了。
窮奇天地孕育,自他有意識以來,還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颠簸中磕磕絆絆又壓不住憤恨道,“這小子,的身體,與條爛布,有何異,本君,改日定,要生吞了他!”
顧深将車停在路邊,從後備箱找了瓶水遞給付熠輝,鹿小星想幫忙收拾,手還沒伸出去,就被顧深從背後抱住腰腹,像抱着小孩子似的抱到了樹下,也給他遞了瓶水,“有點涼别喝太多,歇會兒再走。”
轉過頭對着付熠輝,對将窮奇神識放在付熠輝身上這個決策有絲懊惱。
“要不然把你打暈了,等到了北郊找河的時候再叫醒你。”
付熠輝虛弱地擡起手指,面色青白,“你比隽圭,更不堪!”
鹿小星摸了摸鼻子。
他對酆都大帝了解頗深,僅僅透過背影就能感覺到男人的一絲狼狽,身為冥界帝君,說出這麼幼稚的話确實讓他有些意外。
再開口時便忍不住帶了點調侃意味,“君上别把神君打壞了,他這副身體如同塑料做的。”
付熠輝冷哼一聲,翻了個白眼,将吐得亂七八糟的腳墊扔到地上,側過頭閉眼休息。
顧深耳朵可疑的紅了起來,認命一般将腳墊踩進雪裡,用積雪将穢物掃了掃,随意磕了幾下就卷起來扔到後備箱裡。
看似有序,還是透出了一些慌張。
後半段路,付熠輝皺着眉頭閉着眼休息,面色一直沒有緩和過來。
鹿小星安靜地坐在副駕駛,中途顧深透過内部後視鏡幾次掃過他,每次視線都熱烘烘的,幾乎像是黏在鹿小星身上。
付熠輝又哼了一聲,頗有些嘲諷人沒出息的意味,“别又騎到石頭上去了,這肉身快碎了。”
顧深抿了抿唇。
鹿小星碰了顧深右邊手肘一下,很輕,卻透過厚厚的衣服将顧深燙到了。
顧深整個人都柔和了,連頭發都蓬松了似的。
原本兩個半小時的路程,三個人整整開了五個多小時,等他們開到付熠輝說的河邊,已經到了晚上六點。
“時間還夠,天吉在哪兒?”鹿小星扶着車門,幾個小時颠簸,他也有種渾身散架子的感覺。
付熠輝更别提了,幾乎是半爬着下的車,鹿小星想去扶一下,被顧深捏着後頸拉走了。
付熠輝難受的不行,也顧不上計較這位冥帝的小心眼兒,灌了兩口涼水才緩了口氣兒,“殘魂消散速度加快了,到不了子時……或者說,很快,他就要徹底消散。”
什麼?
鹿小星呼吸一滞,聲音透着慌張,“那他在哪兒?”
付熠輝靠在一棵枯樹幹上,盡量不讓自己顯得太狼狽,借着顧深手中的探照燈光看向小河邊的一塊石頭。
平平無奇的石頭。
“天吉是地縛靈,他是被人摁着頭撞在石頭上,頭骨碎裂而死。”
對于乾鷹衛轉世皆為橫死這件事,鹿小星已經預想過太多次,他自以為已經接受了,可是胸口還是抑制不住冒出一股酸脹感。
鹿小星轉過頭看向顧深。
顧深沒有迎向他的眼光,反而垂下眼皮。
“你已經見到他了是嗎,那他為什麼不出來見我,為什麼隻有我見不到他?”
顧深心口緊縮,他知道這種感覺叫做心疼,每次想到鹿小星會難過,他都會感受到這種疼。
天吉已經幾乎無法聚攏魂魄,卻還是盡力在鹿小星面前隐了痕迹。
“那他,至少跟我說句話。”鹿小星神色恍惚。
“小公爺……恕罪。屬下,不能現身,也無法給您行禮拜别了。”
鹿小星閉上雙目,幾次開口卻哽住了,一句話說的破碎不成形,最終隻問出了兩個字:
“疼嗎?”
天吉性格豪爽,是乾鷹十六衛裡最有俠氣的,仗義疏财又不拘小節,江湖中廣交朋友,而他的轉世卻以這種方式死去。
“小公爺……别心疼屬下。”
他已知,乾鷹衛之前幾世他屢犯殺戒,從來視人命為草芥,還在為武官那一世縱容屬下奸淫擄掠,屠城三日。
身為乾鷹衛慘死,轉世投胎依然慘死,如果不消散于天地,那下一世他應該還會以另外一種方式繼續慘死。
一切不過因果循環。
“巽風之事我已聽聞,小公爺不要再為屬下花費心思。這一世我被摯愛之人背叛虐|殺,不足抵減屬下累世罪過于萬一,讓屬下就以魂歸天地來贖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