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孩子,生孩子,兩個詞概括了夏雨荷的十個月。這十個月是她作為兒媳、妻子和媽媽的身份存在的十個月,一切的淚水和痛苦都是為了她身邊的三個人,她圍繞她的婆婆、丈夫和女兒展開了她接下來的生活。
夏雨荷生産的那一天,是冬季最冷的一天。她的婆婆大清早來到了待産室,說:“我告訴小林,我找大師算了,他說今天淩晨兩點半是生兒子的時候,小林給你說了沒有?”,夏雨荷點點頭,小林确實說過,用不在乎的口氣。
婆婆從口袋裡掏出來一個紅包和一個紅符,粗糙的雙手繞着細細的紅繩,把紅符挂在夏雨荷脖子上,囑咐她:“這個是我去廟裡給你求的平安符,很靈,你要戴着啊。”,然後捏着紅包一角,從裡面取出一張黑符紅紙,放在夏雨荷的手心上,說:“你進去的時候抓着不要放手,知道沒有?這是求兒子的。”
事到如今,夏雨荷也隻能乖順地點點頭,婆婆看見她聽話的樣子,露出滿意的笑。
夏雨荷也期待是兒子,畢竟自己是女人,知道女人會吃什麼苦,她不希望生個女兒像她一樣吃苦。
夏雨荷原本在家排老二,但是大姐一出生就被抱出去送人了。她的母父說是在一個雨天,娃娃的哭聲被雨的嘩啦聲蓋住,一個裹着紅布的嬰兒換來了輕飄飄的幾張鈔票。夏雨荷知道有一個親人缺位,但是沒有實感,她幹着農活時偶爾會想,大姐去哪裡了?她還活着嗎?
夏雨荷之後有兩個弟弟,一個弟弟早早結婚,母父給他拼了一個鎮上的自建房,他還三天兩頭手心向上要錢,雄心壯志要創業,結果血本無歸。一個弟弟是無業遊民,缺錢了就去廠裡打打零工,有點閑錢就在棋牌室裡混,她夏雨荷當初是被逼婚逼得無奈出來的,車費母父沒有給過一分,看她的弟弟們坐享上一代的收成,她感歎所以說還是兒子好啊。
夏雨荷躺在醫院的床上閉眼休息,身體的疼痛使她這幾天來徹夜難眠。這是她羊水破的第二天,她有預感今天就是孩子誕生的日子,果不其然,就在她打第三個哈欠的時候,來檢查的護士告訴她可以生産了,在旁邊候床的婆婆聽到這話也醒了。
就在夏雨荷即将被搬去産房時,婆婆站起來一聲大叫:“不行,現在還沒到時間,還沒兩點半!你不準生!”,說着就沖上去推開護士,護士被推了一個踉跄。夏雨荷都要急哭了:“媽,你這是做什麼!我都快要生了!”,
婆婆戴着金戒指的食指指她鼻尖:“不行就是不行,到時間了再生!”
身下裂開的痛苦逐漸放大,夏雨荷求她:“媽,你不能因為小林不在就這樣欺負我啊!我求你了,我要生了!再不生孩子死了怎麼辦?”
婆婆冷笑着:“你就不能再忍一下嗎?我當年也是每胎忍過來的!”
夏雨荷轉頭對旁邊的護士說:“我現在就要生,聽我的吧……”,疼痛和哭泣使她的聲音顫顫巍巍的。
婆婆一把拉開上前的護士,兇狠地說:“如果她生不了兒子,她能負得起這個責任嗎?最後還是你們醫院要負責的!”
夏雨荷艱難地夠床頭櫃上的手機,撥通了小林的電話,此時正是淩晨一點。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撥通就大喊:“你媽不讓我生!”,小林在那頭遙遠地沖她喊:“你别管她,我現在來!”,這句話相比于酒桌上的喊聲來說,顯得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