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台上正唱着‘武狀元迎親滿城驚動,鄉親們在路旁贊不絕口’,小厮家丁們在台下拍手叫好,沒人在意到主人家的臉色。
“妻主,這禮單…是給清文的嗎?”呂氏看過曲府的禮單,除了一柄上好的七星劍,其餘都是些男兒家用的玉镯耳墜,香囊布匹等物品,明顯不是給穆清文的東西。
“那許管家說添喜,你以為添的是什麼喜?”穆程安呷了口茶,手指在杯盞上左右摩挲,她早已有與廟堂聯姻的想法,隻是沒有适齡的孩子才耽擱下來,這曲将軍府屬實是給了她一個絕佳的機會。
曲府看似遠離皇都,不幹涉廟堂紛擾,實則不過是自保罷了,曲老将軍已是三朝元老,手握二十萬曲家軍,這些年戰亂頗多,曲家軍捷報連連,名聲在外,難保不有人參她一本,得個功高蓋主的高帽。
是以,曲府舉家北遷五百裡,定居沂城,遙望皇都。這五百裡,既來得及平定内亂,也趕得上迎擊外敵,是曲家對女皇的忠誠,也是對皇權的敬畏。
“可是曲府嫡女看上了雁兒,派人來下的納采禮?”呂氏面上笑顔展開,曲府的嫡女曲淩思雖然剛到二八年華,但已立了個不大不小的軍功,得了個參将的官銜,日後定是能承襲爵位的。
“這前有鳳後賜花,後有曲府添喜,該是給我們小槿說親來的。”穆清文了然道。
穆程安盯着穆雁手中的宮花,心中喜憂參半,穆清文說的是不錯,可曲府為何放着好好的嫡子不娶,而用這種方法讨一個庶子呢。
“怎麼會是他,明明我才是嫡子啊!”穆雁滿心滿眼都是曲淩祺,但若讓穆槿嫁給了曲淩思這個嫡女,那日後豈不是處處都壓他一頭。
他看着手中豔麗的宮花,刺眼無比,将它摔砸在地,擡腳便要踩。
“胡鬧!”穆程安氣急,将他拽至一旁,令他重心不穩摔倒在地,伏在呂氏膝上抽泣。
穆程安親自俯身将那宮花拾起,吹了吹放入匣中,才對着穆雁壓低聲音道:“鳳後賞賜之物,怎可由你随意糟踐,今夜人多眼雜,若是被傳揚出去,明日我們舉家去大獄裡過年初一吧!”
“妻主,偌大将軍府的嫡女,娶個歲數相差十歲的庶子當正夫,實在是不合常理,我們即使有皇商的名頭,可這一沒加官進爵二沒诰命加身,宮裡不認得雁兒與小槿也是有的。”呂氏見穆程安發怒,将穆雁圈在懷中安撫着,生怕他傷到分毫。
“正是因為我穆家浮萍無依,才更得小心行事,不管她曲家是要雁兒還是小槿,哪怕是共侍一妻,也是我穆家光耀門楣的好事,況且曲家沒有貿然前來議親,而是請了鳳後從中協調,顯然是給了你我思考的餘地,保全了家中哥兒的名聲。”穆程安此時已然忘卻先前發生在穆槿身上的種種,他考慮的是與将軍府結親後,能不能在朝中謀上一官半職,夯實祖宗基業。
“左右曲家嫡姐兒也沒見過我家哥兒,到時隻管将咱們雁兒送上花轎就是。”呂氏眼珠一轉,計上心來,即便穆雁還未到議親的年紀,他也一早就謀算着了,如今能當上将軍府的正夫也算不錯,等日後曲淩思再拿軍功,得封将軍,那他的雁兒也必能得诰命加身,助穆家與呂家平步青雲。
“孩兒不嫁!孩兒隻愛慕祺姐姐,才不要嫁給那種武将粗人!”穆雁不懂父母心思,隻對曲淩祺一見傾心,聽聞父親要将他嫁給他人,登時又哭鬧起來,快步向穆槿走去,揪着穆槿的衣領掌掴而去厲聲道:“定又是你這個狐狸精做法,要搶我祺姐姐,看我不将你打的現形!”
穆槿來不及躲閃,扇懵在當場,李書言撲身過來,将穆槿護在身後,冷眼斥道:“既然雁哥兒都要定親了,那還是守一些男兒家的本分吧,左右離出嫁也還有三五年光景,别将專橫善妒的名聲傳進将軍府中,惹怒了将軍大主夫,牽連了穆家。”
“你又算什麼東西,也配在我跟前數落我的不是?到底也是個不懂規矩的庶子,如今當了侍,教出來的兒子也隻會是個會勾搭人的賤侍!”穆雁從未被父母親以外的人數落過,此刻漲紅了臉指着李書言,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
“書言弟弟,我的兒子我自己來教便是,免得将你氣着了,妻主是要怪罪我的。”呂氏一向是個笑面虎,面上從不紅臉撒潑。
他心知穆雁的做法實在丢臉,将穆雁拉住按回了座位,示意他消停一些。
穆程安經常在外,鮮少見穆雁如此模樣,拍桌而起,喝道:“混賬,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且還有鳳後作媒,豈由得你胡來,什麼喜不喜歡的,日後不許再說,也不怕污了你男兒家的清白,小槿是你的弟弟,又怎能讓你随意打罵?”
“是啊,雁兒,快給你姨爹和弟弟賠個不是。”見穆程安真動了怒,呂氏不好再說,示意穆雁服軟。
“我才不給短命鬼和狐狸精道歉呢,憑什麼好事全讓他占盡了,連祭祖這等大事,他都能摻一腳。”穆雁頂着穆程安的怒火,徹底沒了理智。
從小他就十分羨慕穆槿能跟随母親去祭祖,他還沒聽說過有哪戶人家能讓男子去那地方的。
“哥,你欺壓侮辱我可以,但不可如此诋毀我小爹,曲家小姐你想嫁哪個是哪個,我定不與你争搶,明日你便可請母親父親上門為你議親!”李書言是穆槿的軟肋,哪怕是被言語侮辱,穆槿也不自覺的也想去辯上一辯。
見穆槿如此,穆雁突然就笑了起來,指着李書言道:“你還不知道吧,你這個短命爹沒幾日光景了,如今他的性命怕是拿着人參吊着的吧?”
穆雁話音剛落,臉頰上已經傳來了劇痛,他捂住臉不可置信的盯着穆程安,眼神中充滿了畏懼與委屈,從小到大都在關愛中成長的他,這是第一次被打,疼的他面部都扭曲了起來。
“看你教的好兒子,還不把他帶下去,不嫌丢人嗎?”穆程安揉了揉眉心,朝着呂氏擺擺手。
今日是合歡宴,奴仆俱在,她不想将事情鬧大,免得被嘴快的人傳揚出去,一不小心傳到了曲家耳朵裡,那這姻親可就攀不上了。
穆槿不顧及其他,他十分在意穆雁那句話,緊張的詢問李書言真假。
李書言臉上沒有多少神色,隻道是穆雁氣糊塗了,胡編來騙他傷心的,穆槿這才放下心來。
戲台落幕,廳中也回歸靜寂,子時将至,奴仆們聚在一起說了好些吉祥話,聽的穆程安高興,擡手賞了些銀兩,衆人歡歡喜喜的退下了。
子時剛過,穆程安照舊點了第一根爆竹,随後便回到了屋中,呂氏備好了皂角水在一旁侯着,穆程安的腳剛踏進屋中,他便跪伏在地,淚水漣漣道:“妻主,是賤侍平日裡管教不嚴,才令雁兒出言不遜,惹您動怒,賤侍願替雁兒受罰。”
穆程安頓住腳步,将他扶起,溫言道:“長運,雁兒也十二歲了,婚配左不過三兩年光景,該好好教導他正夫之禮了。”
呂長運連連應下,還來不及擦幹淚水,手已經本能的為穆程安寬了外衣,伺候妻主到底比兒女更為重要,當初呂家為他取名長運,就是希望他能給家中帶來長長久久的好運,而他不負衆望,嫁給了穆家,兩家生意上通力合作,穆家更是蒸蒸日上,氣運昌隆,一舉成為皇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