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五霄第三次回到雲霄山脈,這次她的目的明确,飛身往那最高的山頭掠去。
墨鸠第一時間感受到了第五霄的氣息,他放出一縷神識跟了過去,見到她去的方位後不由一愣。
那個地方……
他忍不住的回想起那年的和親,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鳳霄崩潰失控的模樣,鳳穆槿被她緊緊抱在手中,就像是睡着了一樣。
而此刻第五霄去的這靈脈之巅,就是她自己的埋骨之地,也是鳳穆槿與她合葬之地。
第五霄看着眼前的陵墓,從墓門、甬道到耳室、主室,都是她親手築起,裡面的每一幅壁畫,每一尊石刻也是她一刀一刀親手刻出,她找穆槿的轉世找了三十年,期間她陸陸續續放在裡面的石雕玉器,珠寶首飾不勝枚舉,甬道的牆面上鑲滿了碩大的夜明珠,将内裡照的明亮通透,哪裡有陵寝墓室裡那種陰冷逼仄的模樣,分明就與普通的宅邸不無二緻。
她一步一步走到主室的門前,盯着門上的浮雕失神了片刻,随後指尖輕點,解開了上面的防禦陣法,推門而入。
此方天地得她的靈力做支撐,室内陳設一如千年之前,入眼的桌台之上竟是連薄灰都沒存上一點,她走上前将一隻薄胎瓷杯拿在手中輕撫把玩,一切都恍如隔日,千年前的她幾乎每周都會抽空來到此地,煮上一壺茶,靜靜地陪穆槿一段時間。
茶桌的後方,是一面繡着山水花鳥的大插屏,雖有一屏之隔,但第五霄的視線像是有實質一般,能穿過那屏風上的白頭鹎落到後方淺淡的陰影之上。
那是她二人的棺椁,是她翻遍了整個大陸才找來的一塊能保人屍身不腐的寒□□玉,玉棺的四周擺滿了各色嬌豔的花,是穆槿最喜愛的與他同名的木槿花。
然而但伴他入棺的,卻是一束夜息香,此花有與君再相逢之意,這是鳳霄最後的一點私心。
她收回目光,沒有繼續往屏風後方走去,而是轉身拐入了隔壁的耳室,這間耳室中存放的都是鳳穆槿生前喜愛的衣裳,大大小小的衣櫃存了十多個,第五霄挑挑揀揀,定下了一件與月影留香這個主題相契合的襦襖,而後她打開了最大的衣櫥,裡面存放的是穆槿穿過的鶴氅,披風等物。
第五霄的指尖從這些衣物上一件一件的撫過,腦海中星星點點的記憶碎片也随之漂浮而過,櫃子的最内處,挂着一件熨燙的極為闆正的祭服,石青色的雲錦上織着五彩鸾鳥紋,它寓意着天下太平安甯。
當年第五霄挑選這些陪葬品時心知穆槿不希望下輩子與皇室再有牽連,所以這件祭服是這屋中唯一的一件宮袍,是上一世鳳穆槿初見鳳霄時所穿的衣物。
那年祭台之下,鳳穆槿瘦弱的身軀被塞在這件祭服中,艱難的拾級而上,而鳳霄的目光也從這一刻開始再也沒從他身上離開過。
當今天下分裂割據,其中屬火鳳國,元國與荊國的實力最為強盛,三國之間,戰火時有,和平亦存,它們各占一方,鼎足而立,而周邊的小國則紛紛擇主依附,年年納貢,以求得庇護與安甯。
當然除了人類以外,大陸之上還有着靈媒獸這一族群,它們長相奇特,有靈力傍身,且三頭六臂者衆,平民百姓不知其為何物,便歸于妖魔鬼怪一類。
而火鳳國有一族,世人稱之為馭靈師,她們自出生起便身負靈力,可與靈媒□□流,将其收為己用,甚至組建了特有的靈媒軍,至此将火鳳的國力推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慶武三十二年,火鳳的第三任女皇積勞成疾崩于寝殿之中,皇太女鳳晞淵登基,改年号永成。
永成十年,鳳晞淵得皇五子,此子降世之時百花齊放,彩雀繞梁三日,遂被視為福瑞之子,賜名鳳穆槿,取穆穆睟容歸,顔色似舜華之意,鳳晞淵對其寵愛至極,鳳穆槿每年生辰都要親自為他設宴慶生。
永成二十六年,鳳穆槿年滿十六,當行笄禮,恰逢火鳳邊陲數個小鎮受海嘯影響,百姓流離失所,女皇當即撥款赈災,同時命禮部着手準備祭祀一事,并命五皇子伴駕左右,祝告上蒼,求得安甯。
玉華宮内,德貴卿立于銅鏡前,他看着不過三十出頭的模樣,頭戴白玉小冠,身着錦繡雲緞,模樣是一頂一的貴氣出挑,這後宮之中,除了鳳後就屬他位分最高,且聖眷正濃。
“槿兒,明日一過,你就得離開我了,為父真真是舍不得。”德貴卿保養完美的青蔥手指在穆槿的發絲中穿梭,為他思慮明日所要用到的發髻制式,可一雙美目已是淚水盈盈。
鳳穆槿連忙轉過身,拿帕子替他拭了拭眼角,寬慰道:“父君不必如此憂慮,母皇體恤兒臣,不是特賜了舜華軒嗎,兒臣既不用搬到皇子宮與兄弟們擠在一處,也不用像皇姐那般出宮建府,已是極好,往後兒臣日日都來請安,定不讓父君乏趣。”
鳳穆槿是被德貴卿捧在心尖上長大的,不但模樣上随了德貴卿,隐隐已有了冠絕之姿,就連脾氣秉性也成了皇都男子之典範,不過二八年華就已精通琴棋書畫,且與人和善,毫無宮中其他貴人那般跋扈之态。
也正因如此,德貴卿與三皇女将他保護的甚是周到,不管是宮内還是宮外,都幾乎沒有任何關于五皇子的負面傳言,但有一件事,終究是避無可避的。
思及此,德貴卿的淚水便止不住了,他接過穆槿手中的帕子掩住嘴角:“我兒及笄了,也該考慮婚事了。”
說到婚事,鳳穆槿揮退左右,紅着耳尖親自給德貴卿絞了帕子,悄聲道:“父君快别掉淚了,宮裡耳目太多。”
深宮之中,忌諱頗多,德貴卿不敢有太大的情緒,他拿帕子敷了敷眼,轉而笑道:“我兒傾城之姿,又有玲珑心腸,也不知往後是哪家幸運的女子能娶到我兒。”
“父君快别取笑兒臣了,皇室子女,婚姻大事當以火鳳的利益為先,自然都是由母皇做主,如今時局尚穩,火鳳與他國之間可繼續靠聯姻來維持和平,兵不血刃乃是上策。”說到此,鳳穆槿不免有些感懷,可又怕父君難過,隻好強忍着心中的酸楚,趴在德貴卿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