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台東區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五條悟捧着一個蜜瓜面包，停在了一棟六層公寓樓的門口。

——這天是他鮮少的沒有食欲的時刻，但剛才路過了一家面包店，名字叫Melon的，是前一天川下澪烤的蜜瓜面包的秘方出處。所以他推門走了進去。

結果是味道還不錯，但沒有澪做的那個好吃。

天色已經太晚，貿然敲響獨居女性的家門，恐怕會吓到對方。何況，如果高橋的母親也有問題，也會打草驚蛇。

所以說六眼是很實用的技能，他找了一間街對面的便利店坐下，座位的窗外正對高橋家。

家裡有人。身材矮小苗條的中年女性，正坐在餐桌前緩慢地進食。她面前擺放着一盤三文魚壽司，似乎就是出自這家便利店。在壽司旁邊，還有一桶冒着熱氣的泡面。

她是剛剛才開始吃飯的嗎？似乎是的，壽司也才吃掉兩塊，可她的動作透露出一種空洞的麻木感，擡起筷子，咀嚼，吞咽——像是人偶。可是六眼明明白白告訴五條悟，她的确是人類，身上沒有咒力，也沒有被人控制的痕迹。

可是如果是這樣，高橋又是什麼時候參與了這一系列的事件呢？

如果“看到敵方咒靈或咒術師的術式”是他的順轉術式，那“使自己在特定對象面前隐身”應當就是他的反轉形态。但能用反轉術式騙過六眼，他一定做了不短時間的咒術師。

如果與家庭無關——

五條悟站起身，随手從身後貨架上拿了桶泡面，走去收銀台結賬。在售貨員幫他接上熱水的時間裡，他看似不經意地往街對面看了看，問：“請問，您認識高橋史郎先生嗎？”

店員愣了一下，并沒有直接回答：“您是在找人嗎？”

“啊，是這樣，”五條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我們是小學時期的朋友，但後來我搬去關西，就和他失去聯系了。這次回來，想看看他是不是還住在這裡。他就是黑頭發，眼睛挺大，年齡和我相仿，身高的話……不知道現在是不是還是比我矮呢——”

“是比您矮沒錯啦，我見過他幾次，看到過他胸前的名牌，是在一個體育學校吧？長相很清秀呢，”店員捂着嘴笑起來，“不過，您怎麼知道他住在這裡呢？他是去年九月才搬來這邊的呀。說起來，我也有一個月沒見過高橋同學了。”

去年九月？

剛好是川下澪來到這個世界的時間。

但五條悟什麼也沒有表現出來。他笑起來：“是啊，還是我們小時候的老師告訴我他現在或許住在這裡的呢，原來是真的。他的母親還好嗎？”

“坦白講，我沒怎麼見過高橋同學的母親，”店員思考道，“大概就是兩三個月才會見到一次……剛才倒是來了一趟，很匆忙地，所以也沒有寒暄。她臉色不太好，戴着一頂冷帽，不知道是不是感冒了呢——”

“我覺得沒有啦，”原本在收拾貨架的另一個店員忽然回頭說道，“那位夫人很有時尚風格的，之前幾次來也戴了冷帽呢。”

冷帽……嗎？

似乎在津田的案子裡，也有誰在不尋常地戴着帽子。

是誰呢？

“是嗎，”這時候原先的售貨員歪了歪腦袋，她回身去把灌好熱水的泡面蓋好，然後拿給五條悟，“真羨慕你們啊——不過好意外啊，高橋同學原來小學也在東京，我原本以為他是青森人呢！”

五條悟伸出去端泡面的手忽然頓住，但也隻有不易察覺的一瞬間。

“是嗎，”他問，“為什麼這麼說呢？”

“有一次他失手把開水灑在桌子上了，脫口而出的是‘かに’，這是青森那邊的方言吧？”售貨員說，“但也有可能是什麼高中生之間的暗号吧，或許有朋友是青森人也說不定。”

“這樣啊，”五條悟說，“很有可能诶。他平時經常和朋友一起來嗎？”

“這個倒是沒有，平時都是和媽媽一起的，”店員小姐很可愛地說，“你們一定還是好朋友的，請不要擔心！”

“太好了！”五條悟立刻也擺出興高采烈的樣子，“真想立刻把這家夥揪出來啊！”

“诶，揪？真是很有特色的動詞呢！”

“是吧！”

五條悟端着泡面坐回窗邊時，高橋的母親已經在将吃了一半的壽司放進冰箱裡去了。

冰箱裡空蕩蕩的。

此刻華燈初上，便利店的玻璃上，也逐漸倒映出五條悟自己的身影。他眼裡沒什麼情緒，似乎一分鐘前和店員小姐插科打诨的，完全是另一個人。

濡女和不知名紅色咒靈被目擊的地方，還有高橋真正的故鄉，都在青森。

那裡會是一切的最開始嗎？

五條悟把藏在口袋裡的錄音筆關掉，然後低頭吃了一口泡面。

不好吃。

但加上夜蛾關于濡女的證詞，這條錄音應當足夠讓高層暫時把澪放了。在那之後，他們還有一年的時間探查。

查不出來的話就把日本炸了好了。

但會查出來的。五條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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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條悟把熟睡中的樂岩寺嘉伸從被子裡薅起來的時候，完全沒有遵循五條家尊老愛幼的教誨。樂岩寺憤怒的一擊咒力打在無限上，五條悟則毫不費力地繼續動作，抓兔子一樣把他拎起來。

“對不起啊老爺爺，”五條悟說，“我實在是有點着急。”

“川下澪多在禁閉室裡呆一晚上也死不了！”樂岩寺氣得胡子亂顫，“你有沒有禮貌！”

“澪是沒問題啦，”五條悟很可憐地說，“是我想找老爺爺散步，從這邊走到高層會議室的距離超符合人體健康學對于老人家的每日運動要求的！現在我們就來一起試驗一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