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一切記憶回到津田被刺當晚。監控攝像顯示,二零零七年十二月三十一号晚上十一點十分,津田母親的護士進入病房。五分鐘後,護士記錄着什麼離開了。十分鐘後,主治醫生從辦公室中走出,推門進入病房。
他在病房中停留了大約二十分鐘,就抱着記錄表回到了辦公室。數秒後,他和幾名護士說笑着,抱着一盆小型盆栽回到了津田的病房中。
據護士描述,醫生是得知了津田健一正在準備高中的入學申請後,說要将自己養過一段時間的盆栽送給他當作賀禮的。當時津田非常驚喜,很快樂地收下了那盆花。
你猛然擡頭。
“你剛才說,如果伏黑甚爾确實已死,”你飛快地說,“有可能是那個掌控自然的特級咒靈用極度鋒利的木枝模拟了匕首造成的傷口,因為那同樣很難檢測出咒力的殘穢。不過,如果說彼時身在樹林之中的白鳥很容易被木枝所傷,想要用木枝傷害在封閉的高層病房中的津田卻很難。可是,如果房間裡有植物呢?那個咒靈是否有遠程操控其他植物的能力?”
五條悟因為你忽然轉變的臉色愣了一下,随即回神回答:“不是沒有可能,嚴格來說,樹林中交戰時,那些樹與土壤都和她沒有直接接觸,但她還是可以自如地控制它們。”
“這樣就說得通了,”你說,“案發時當然沒有人進入病房。被帶進去的,或許從一開始就隻是一盆盆栽而已。也正因為那隻是一盆盆栽,津田才全無防備。”
你和五條悟靜靜對視着,某一刻,你們都明白這是目前唯一合理的解釋。
緊接着的下一瞬間,你驟然掀起被子,赤腳疾跑到門口的走廊處。因為太過突然,還撞翻了一個打着點滴的孩子的藥瓶架。
三四個護士跑來安慰受驚愣住的孩子,而你望着走廊盡頭,渾然不覺。
醫生已經消失了。
連“六眼”也判定為隻是普通人類的對方,此刻也耀武揚威,有恃無恐。
被你撞到的那孩子似乎是在此刻才回過神來的。他大哭起來,護士則慌張地叫着他的名字。
“憂太君,沒事啦,針沒有受到影響,隻是架子倒在牆上了而已啦。憂太君——”
你望着那孩子,某一瞬,因醫生而起的洶湧殺機翻騰到難以控制的地步。
為什麼呢?是因為他其實并不算凄厲的哭聲嗎?
你感受着狂跳的心髒。但下一秒五條悟寬大的手掌覆上你的右肩,你聽見他沉聲說:“澪,冷靜一些。”
“我得殺了他。”你說。
“我也是,”五條悟定定看着你,“但不是現在。”
“不是現在?”你笑起來,“即使是你——”
“不是現在,”他堅定地說,“澪,現在,即使是六眼也認為他是普通人類。如果就這樣行動,隻會過分武斷。”
你沒有說話。你明白他是對的。
他看出你的松動,把語氣放緩了一些:“剛剛還說醒來看到我就恢複了理智的,現在,也再試試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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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五條悟很不符合人設地收拾好被你撞翻的配餐,你才感到殺機平複了一些。你仰躺在病床雪白色的被子裡,開始機械地梳理整件事的邏輯。
從津田的案子開始,背後主使就在不斷地引導你“殺害新生代擁有特殊術式的咒術師”的嫌疑。如果此人是醫生,則他擁有逃過六眼探測的能力與驅策多個特級咒靈的實力;如果醫生背後另有他人,則對方更加深不可測。
但是,對方将嫌疑安在了你頭上,卻又并沒有讓你真的被處決。他操縱你越獄,卻又放任越獄失敗。而後,又拖延了五條悟回來的時間。
這樣的目的是什麼呢?他又是怎樣控制你的呢?
還有。
你擡頭,望向五條悟:“悟,雖說那個自然類咒靈是有在利用自然、在不留下咒力殘穢的情況下殺掉津田啦,可是我的世界和你的世界的伏黑甚爾先後消失這件事也很奇怪。悟這麼笃定不是伏黑甚爾做的,是有什麼忘記告訴我的信息嗎?”
你等待着他的回答。其實無論他給出怎樣的答案,你都會完全相信他,但某一秒,他幾乎害怕你聽到他的心聲。
——“你真的以為平行世界存在嗎?”
——“你以為你在救誰?”
可是你聽不到,你隻是等待着。你對他全然信任的眼神出賣了這一點,而這個事實讓他感到痛心。
“沒有,”但他面色不改,冷靜地說,“伏黑甚爾沒有咒力,所以沒有瞬移的能力。想要躲過醫院全部攝像頭,無論如何都太不可能。”
“可他畢竟是伏黑甚爾呀,”你固執地說,“他差點殺死我,也差點殺死你。”
“話雖如此啦,”五條悟換成了安慰的語氣,“我問過冥冥小姐,在京都,尤其在那個樹林周邊,沒有烏鴉看到過他的身影。他或許可以躲過醫院的攝像頭,可是在山林裡,怎麼也躲不過烏鴉的眼睛嘛?”
也是。
你點點頭,徹底放棄了這個推論:“我明白了。”
“嗯,”五條悟滿意地拍了拍你的腦袋,“我們過幾天再去看看惠吧?有段時間沒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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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出院前再次接受了醫生的全身檢查,這次連醫生都誇你恢複得快了。“早上的時候還很虛弱,”對方說,“現在竟然就和平常人一樣了诶。不過,還是要注意休息哦。”
五條悟就把“注意休息”這四個字記在心裡了。回到公寓以後,他把你按在被子裡,自己換上了你的小棕圍裙,然後去了廚房。離開卧室前,他還砰地一聲把房門關上了。
其實關上也沒有用。你用手心的咒力看了看他的樣子,覺得這個有一米九的人擠進你圍裙的樣子有一種滑稽的可愛。雖然你算女生中比較高的類型,離一米九無論如何也差太多了。
五條悟似乎在做晚飯。他煮了米飯,然後把剛從樓下超市買來的兩塊三文魚洗幹淨,塗上鹽和胡椒,最後包上錫紙放進烤箱。
在等待三文魚烤好的時間裡,他又泡了一壺茶。
烤箱和電飯煲幾乎是同時響起完成鈴聲的。五條悟非常驕傲地叉着腰回頭看了你的房門一眼,似乎知道你在看他。然後,他盛好飯,将烤好的三文魚切碎放在上面,又淋上茶水。
做完這些,他站在原地頓了一下,然後打開冰箱,往茶湯中放了一些淡味醬油和味淋。
最後,灑上一些芝麻。
你在這時候推開房門,很捧場地說:“都聞到香味啦。”
“我就知道你沒好好睡覺,”五條悟說,“六眼都不知道和你那個金色的小眼睛對視多——少回了!”
“金色的大眼睛。”你糾正道。
五條悟“哼哼”了一聲,把飯端上餐桌:“大眼睛快來吃飯啦。”
“是是,”你走過去坐下,“五條君是第一次給女孩子做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