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曉鐘動,阊阖天随禁鑰開。*
一騎飛往宮城,馬蹄聲攪碎天街寂靜,與“護送”太子的車駕擦肩疾馳而過。雲雪臣撩起簾子往外看了一眼,“這不是回東宮的路。你們要将本王挾持到哪兒去?”
臣子馬背上回頭,“殿下說笑了,小人四更接到旨意,召您上朝。可沒料到您卻不在東宮,宮鐘已響,朝會已開,稍後還要勞煩殿下向官家解釋才好。”
他語氣意味深長,雲雪臣恍若未聞,隻道,“你是什麼人?”
“小人一介内宦,不足污了聖聽。”
那人言罷一甩鞭,馬蹄飛奔,宮門近在咫尺,雲雪臣冷笑着放了簾。
誰說當朝宦官無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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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政殿外等候上朝的臣子們魚貫而入,文東武西列位。
皇帝夜裡似未睡足,他一掃殿中衆人,微微皺了眉,随後眼皮耷拉不展,隻令宦官傳話。韓無謀方臉粉白,恭立在九階之下:“今日哪位大人有事奏禀?”
天子神情不虞,衆人一看這架勢就知今日不宜拍馬屁,容易拍到馬腿上去。
更不宜參奏,容易禍及己身。
倒适合彈劾政敵。
宣徽南院使褒瑛捧笏出班,禀道:“去歲我朝與夏國簽訂互市盟約,夏國主派遣使臣李憑今歲四月上旬觐見,可不久前下面的人禀報李憑日前已入京,流連勾欄,還傷了兩個人。兩國邦交和氣為主,殿帥卻強行李憑捉走投進大牢,臣以為此事欠妥。”
“和氣?”
樞密使孫次庭一步跨出,寒聲道:“夏國上下皆小人,得勢時侵擾我大昭,失勢時便做小伏低呈上一紙盟約。定和末年秋,夏國大将李吞與遼人勾結南下,四境不防,若非彼時白黯釜底抽薪死守西風宕,你以為今日還輪得到你我在此談和氣!”
同平章事陸判拱手,“樞相此言差矣,仇恨固然橫亘在兩國之間,但也需知道忍一時可換蒼生福祉。陛下,既然那厮已經吃了苦頭,臣以為趁着今日朝會恰可将李憑這個纨绔子召上大殿,言語稍加安撫,彰我大昭慈懷。再者,此次觐見,夏人八部中頗超氏的谟甯令——嵬名恪亦在出使之列,嵬名恪乃夏朝第一武士,隻是此人随使節入昭至今并未有所動靜。”
雲啟倚靠着龍椅扶手,沉吟片刻,半晌後道:“此事諸位卿家可有其他建言?”
“樞相所言有理,敵如虎狼,不可不防。然而今日不比以往,遼人内亂不平,夏國便獨木難支,我們應以懷柔禮待為表,而暗中加強兵力吞并為主。”參政馮禦風揚聲道。
政事堂與樞密院向來互相牽制,皇帝看了眼默然不語的孫次庭,“大昭承平日久,是不該随意挑起争端。陸判這法子可行。俞乘,去将人提出來。”
這話一出,便是絕無悔改,而捉了人的殿前都指揮使俞乘全程一言不發旁觀,得令也僅是行了一禮轉身便去。他走後沒多久,殿門外居然又進來了個身高八尺的男人,這人裹着一身初春寒氣進殿,他誰也不看,徑直走到階前單膝一跪,冷肅道:“陛下,一個時辰前冕陵忽顯異象,與太子殿下有關。”
朝堂中從不聞東宮消息,反而時不時傳來二皇子雲巍散财赈濟災民的美談。衆人早就将這位太子殿下忘在腦後,此時被貿然提起,群臣面面相觑,不知内裡。
“異象?”雲啟皺眉。
“...天降奇石,遍布龍文,其上有字。”
他張開掌心,一枚稚子頭顱大小的黑石躺着。可他卻不再說了,神色似有顧慮。
雲啟道:“韓無謀,呈上來。”
大内侍忙躬身接過,垂眼上階,不敢詳視。雲啟伸手,看了片刻,臉色陰晴不定,他示意韓無謀将上頭的字句念給衆臣聽。
韓無謀看着黑石上的字,恭謹道:“後世子民毀朕陵墓,朕已托夢東宮,不肖子孫若罔顧朕意,他日朕必攜雷霆之怒重臨。”
“啊...這!”
“怪力亂神聖人不語,這一定是有人裝神弄鬼,陛下切不可信。”
“為何是東宮?”
“各位有所不知,帝京有紫氣庇護,皇家子弟中隻體弱多病之人能感應鬼神。”
一語激起千層浪,衆臣私語不休,雲啟喝道:“挨個說,交頭接耳七嘴八舌成何體統!”
低語聲倏地一止,雲啟壓着火氣,問韓無謀:“令你傳東宮上殿,為何還未到?”
韓無謀垂首道:“這..小人早就派人去接駕,恐怕是路上耽擱..算算時辰,也該到了。”
正說着,外頭傳來内侍尖細的唱喏:“太子觐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