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一個身影背對着白陵,眼上蒙着圈布。他的雙手被縛在身後,似察覺到危機,活魚般往角落蹭,含糊不清叫道:“别..殺我...别殺我....”
白陵長臂一伸,捉着他後襟提出帳外,冷眼将人上下一掃,掀了他眼前的遮擋。那人生怕被斃于掌下,口齒不清求饒,“饒..饒命!小人魏識,是殿下令我在此處..!”
腳步聲自身後傳來,白陵任魏識在手中掙紮,回頭看,雲雪臣身着輕而薄的裡衣,雙手持布巾,正裹着一把順着頸窩斜淌下來的烏漆漆的濕發擦拭。
他沐浴方畢,見了白陵,手中動作一停,“夜深雨寒,怎麼不回去睡?”
白陵的眼珠繞着雲雪臣面容一轉,低聲道:“你讓這閹人睡你的床榻,可他卻怕成這樣,你要用他釣什麼人....白日裡那個刺客?”
白陵說着,反應過來,不由得扔開魏識,上前一步逼視着雲雪臣道:“你知不知道那是什麼人,那把刀絕非凡物,我能感受到此人的修為遠非常人能比,你就不怕他真的被你引來講你也順手殺了!為何不與我商議!”
他動了真怒,眼瞳仿佛兩口深淵,雲雪臣在深淵中看清了自己蒼白的影子。
雲雪臣半垂的眼皮,聞言輕輕擡起。
白陵深深地看着他:“你懷疑我?”
“我們行事,稍有動靜敵手便能覺察,快得令人心驚。”雲雪臣依着椅坐下,氤氲着濕氣的長發披散在背上,他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漫不經心道:“所以,是不是你呢,白陵?”
“不是。”白陵又掃了魏識一眼,魏識打了個激靈,連滾帶爬躲遠了。
白陵步履無聲,探手從雲雪臣身後一探,便輕而易舉奪了雲雪臣手中布巾。
白陵攏起眼前這捧青雲,掌中釋出内力隔着布巾揉搓,雲雪臣由他伺候,疲憊道:“我實在想不出來還有誰能這麼快,隻有你知道他關在何處。”
白陵做起侍奉的活,神色認真且輕松,夜風吹雨入窗聲,兩人都沒有說話。案上一隻飛蛾隔着琉璃燈罩不住地撲向燭焰,發出砰砰的悶響。
雲雪臣盯着飛蛾,臉色陰晴不定。
片刻後,白陵道:“皇帝得知蕭玉山身亡,卻不肯見你,你覺得這是為什麼?”
雲雪臣回頭看了他一眼。
他這副面白如雪的模樣落進白陵眼底,白陵呆了呆,轉到雲雪臣正面半蹲下去,手指略帶了幾分力氣擡了擡雲雪臣的臉,掌心仿佛貼上了一片寒玉,白陵皺着眉端詳他容色,“毒已解了,怎麼還會這樣?”
雲雪臣撥開他的手,“一夜雪的後遺症,見不得夜寒。我們的線索已經斷了,手裡的魏識是新餌。我現在沒興趣和你演那些心猿意馬的戲。”
他垂着眼皮一指門外,眉心間蘊着不耐。
白陵微微眯起眼睛,警惕地像隻被搶了食的獸類,“沒有我守在這裡,你想孤身犯險等那無名刺客?你空有身手,這副身體拖累了你。短時内你不可能修出内力來的。”
“你可知道人若太把自個當回事,容易平地摔死,”雲雪臣冷冰冰地盯視,“你是不是以為沒了你,我的事便不成了。”
門邊傳來動靜,白陵回頭,雲母屏風上繪着夜雨潇潇打殘紅。透過這副凝固的風雨,他看見唐敬持與孫端二人的身影。
白陵轉回臉,擡掌握住雲雪臣搭在膝前的手指,他的掌心近乎炙熱,雲雪臣難以忍受般蜷起手指,可這樣一來,白陵的大掌就輕而易舉的将他虛握的拳裹住。
雲雪臣一掙,沒奪回手,眼看着那二人進殿,雲雪臣倏然起身,而白陵這動作落在屏風外的二人眼中,便是個跪地的姿态。
唐敬持與孫端己一同住了腳。
“你很介懷我不用你做事?可曉得我為何許多事甯肯要他人去查,也不要你沾手?”雲雪臣壓低聲音。
“我不知道,求殿下示下。”
白陵仰起臉,雲雪臣居高臨下的冷漠眼神在他看來有些殘忍。
雲雪臣看了看他,俯身用隻有他們二人聽得清的聲音道:“我已經我疲于應付你目的不明的讨好,白陵,每當我看清你時,你下一刻的行為便看不清你到底想要什麼,你今日為何不親自帶着蕭玉山上殿?不論别人如何想,你在我這裡的信用越來越低了。況且..”
白陵唇峰棱角分明,給人幾近鋒利的錯覺。刹那間,他的唇猝不及防與雲雪臣的側腮輕擦而過。
“——用你做事也并不那麼令我稱心如意,以後沒你占便宜的份了。”
雲雪臣冷冷諷道,他毫不在意,隻擡手将二人相觸的那處一抹,舉步向屏風外匆匆走去。
“你總是知道如何令我...”
白陵黯然低語,話至一半,才反應過來似的住了口,他唇縫緊抿,仿佛再多說一句,就是引頸就戮。
可雲雪臣已轉了身,沒看見白陵眼底的陰鸷。
雲雪臣取了外袍罩上,唐敬持遞給他一冊書,而後道:“蕭玉山府上南境稅收家戶,我今日已提審過魏明德,他也不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