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兒臣謹記。”
“等等!”
雲雪臣腳步一頓,雲啟忽然和顔悅色道:“雪臣,江延儒可教過你相術堪輿...與長生術一類的丹方?”
“江道長說這些三教九流,不該皇族中人沾手。”雲雪臣站定,低聲答:“然而他也說,父皇上承天命,上蒼護佑,遇事逢兇化吉,實在無須憂心。”
雲啟意外地“哦?”了一聲,“他還說什麼?”
“回禀父皇,沒有其他了。”
“朕知道了,”雲啟面上似乎浮起一絲愉悅,顯然這樣由雲雪臣無意間透露出的江延儒鐵口斷定的真相,比任何人的奉承都有用。他道:“你下去吧。”
*
龍嶺翠微橫天,上接暮雲叆叇,皇城中每一片琉璃瓦都被落日餘晖折射出令人目眩的華光。
雲雪臣立在湖心遊廊柱旁,身影完全被擋住。他望着水面,不知在想些什麼。白陵來時揮退了左右的侍立宮人,雲雪臣側目後瞧,目光從紅漆柱後掠來。他望着台階下的白陵,“你去查紅丸了。”
他語氣太過肯定,白陵輕一揚眉,道:“但你應當猜不出來那是什麼做的。”
雲雪臣一哂,“我今日見了皇帝,他已經不再遮掩,直言問我江道長是否教授于我長生術。我料想那紅丸是粒延長壽數的靈丹妙藥吧,無非丹砂一類。”
白陵道:“這東西叫紅鉛丸,取純貞童女月事”
雲雪臣皺起眉,神情中滿是厭惡,“江道長那句告誡我算是明白了。如此行徑,與獸類何異。”
白陵上階,側首看着雲雪臣,“皇帝定然囚禁着一批宮女在皇宮内,這事情若大白天下,皇帝的名聲也就要跌落塵泥。囚禁這批宮女處魏明德一定知曉,可皇帝不殺他,反而将他下獄。”白陵回過視線,與雲雪臣一同望着鏡面般的池水,道:“這件事上江延儒與唐敬持含糊其辭,他們一早就知道了。”
“這就說得通了。此前我一直在想,皇帝已經是天下第一人,在位多年又有何必要繞這麼大的圈子從冕陵竊取盟約。他忌憚朝臣百姓的口誅筆伐,在這緊要關頭先殺雲赫。不論事情是否敗露,至少龍椅還是他的。”雲雪臣想了想,道:“接下來就看鄭霓的本事了。皇帝不殺魏明德,卻将他下獄,定然是要從他身上再得到些什麼。所以..魏明德的确有其重要之處,他也一定知道些旁人不清楚的機密。”
白陵神情微動,緊接着就看見雲雪臣從袖中取出那枚紅丸,拈在指尖,目光嫌惡。他指着池面,道:“舀水來。”
這才是魏明德藏了許多年的紅丸。
雲巍拿着赝品與幕僚謀劃些什麼,白陵似乎想告訴雲雪臣,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他從亭子内的石桌上取了隻茶盞,紅丸入水即化,散出紅煙,紅煙在盞中幾如沸騰。二人盯着盞中,半晌過去,白陵晃了晃杯子,一張折壓得彈丸大小的紙自血水中浮出一角。
雲雪臣喃喃道:“果然。”
那張紙薄如蟬翼,通體被油脂浸透。雲雪臣展開與白陵看,以工筆勾勒出皇宮大小宮殿位置,隻有一處以朱墨圈起,此外再無綴言。
紙中又疊着一張蓋了玺印的宮廷内專供的灑金紙。
然後偌大一張紙上,隻寫了一句話。
一句觸目驚心的話。
【定和二十八年,東川五州皆反。石锟投敵,為太平故,殺慕氏,以謝耶律娑。不得有誤。】
這是皇帝的密信。
雲雪臣與白陵面面相觑,兩人半晌無言。雲雪臣後知後覺道:“...這才是,慕家被屠滿門的真相。這才是雲啟的目的,皇後隻是一個拈酸吃醋的幌子。”
“所謂成王敗寇。”白陵望着天邊如血殘陽,“要我說,隻要你願意,我現在就能潛入皇帝寝宮。而不是這樣費心費力抽絲剝繭去找一個興許并無用處的真相。”
雲雪臣審視着白陵,“我沒有興趣為他人做嫁衣。也不想讓你去送死。方才還好好的,這又是怎麼了?”
白陵卻沒回答他,目光在半空中逡巡。
雲雪臣心頭還有疑惑,玄天教金獵為何不在诏獄,诏獄為何那樣好進,雲啟貴為一國之主,若不能釘入七寸,那便與送死無異。
“你看。”
白陵低沉冰冷的聲線兀地響起。
雲雪臣目光一閃,收回陷入思索中心神。定睛一看,白陵指尖正挾着一隻通體純黑的不停掙紮的蝴蝶。
他獻寶似地湊近雲雪臣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