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雲雪臣拜見了半隐居在東宮的江延儒。而午膳時分,從東宮來的侍人求見皇帝,并攜帶了一枚由江道長親自煉出的丹丸。
韓無謀的死沒有激起皇宮一絲水花,皇帝身邊又換了近侍,名叫思淨。這人沒什麼存在感,話也少,奉茶時茶溫恰好入口,皇帝放了茶杯,思量片刻,随手于衆内侍裡一指,思淨便平白得了天恩。
思淨成日緊緊跟着雲啟,做得多,說得少,不該看的,連眼皮子也不會多擡一下。
他将那匣子呈上,雲啟随手翻開,其中正卧着一枚绛紅色的丹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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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後早朝,皇帝宣布太子不再監國,可接下來的一道聖旨,卻将衆人都打了個措手不及。
——自今日起,太子按例上朝,封其為勾當皇城司公事。
這職位雖隻有正六品,可卻掌管宮城出入禁令。文武百官上朝上下馬督察,自宰相親王之下跟從不得越律法之數。
這個位置當初是韓無謀,百官已無不膽戰心驚,如今又來了個太子。豈非他想如何便如何?更何況這是皇帝首次将皇城司大權讓渡給皇子。
韓無謀已死。雲雪臣隻要收買唐敬持一人,那皇城司這把刀,将會徹底握在太子手裡。
皇帝這是當真想着立太子做繼位人了?
雲巍一逃無蹤,西都晝夜搜查,仍不見蹤影。
而住在孫府的孫端己,這兩日卻實在不好過。孫次庭奉命離開陰謀重重的朝中,孫夫人是個厲害人物,她一人能将樞密使的府邸掌管得井井有條,本就不易,其為人嚴厲,親子親女尚且動辄棍棒教育,更何況孫端己這樣臭名昭著的纨绔。
從前那個孫端己怨恨孫夫人,隻道她為報私仇。可如今這個孫端己心知肚明,這位孫夫人絕非那等心胸狹隘之人,将他這個側室所出的也當做親生兒子管教。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孫端己想着過些日子再改頭換面,生怕吓到孫府内外。
更為白陵那個威脅——皇帝已經瘋魔了,被邪門歪道煽動,若真要身帶天命之人的心肝入藥,皇帝一定會剖太子與重臣之後的心肝,隻有他這個孫家不起不成器的纨绔死不足惜。如今之計,隻有拱衛雲雪臣做皇帝,他才能消去這些後顧之憂。
以至于如今孫端己每一次因與雲雪臣他們相約時的夜不歸宿,皆成了孫夫人眼中流連煙花之地的證據。
這位夫人舞起棍棒時,上到孫次庭,下到仆從,都要避忌其威。從孫拙到最小的女兒孫露都挨過打。
孫端己挨得最多,這日他帶着一脊背青紅交加的傷奉孫夫人的勒令去幫襯孫家的酒樓時,撞見了個他絕沒想到的人。
那人容貌俊美,引得許多人頻頻偷看。他臂彎裡挽着一襲孫端己眼熟的外衫,正站在門外打量大廳内的孫端己。
“是你?”門庭若市,孫端己出了門,拿眼神将來人上下一掃,見他一身華服,頭戴銀冠,便意外道:“我那時以為你是窮苦落魄之家的人...”
來人并不解釋,他擡起手臂,“這是你的。我記得你。”
孫端己奇道:“你是怎麼找到我的,就為了還一件衣裳?”
來人便從袖中取出一張折起來的紙,他展紙擡頭,對孫端己似笑非笑道:“我記得你的樣子,畫下來入京城裡找人問出來的。閣下大名遠揚,被不夜河裡的紅玉姑娘一眼看破身份。”
這孫五不學好,所幸家教嚴厲,平生頭一回溜出去逛窯子,還沒吃到嘴,就被人逮住痛打了一頓,丢了性命。
他盯着來人手中栩栩如生的畫像,縱然有再多辯解,也哽在了喉嚨裡。
他擡起眼,對上來人狹長風流的眼睛,靜了靜,孫端己若無其事轉身,邀道:“來者是客,站在門外怎麼行。還不知閣下大名,快請進。”
男人身形颀長,寬衣大袖。他彎了彎眼睛,低聲道:“看來孫公子不止心善,更有未蔔先知之能。”
孫端己側目回首,隻聽來人低聲道:“我名白雲道人,熟識者都稱我為白雲客。至于你,喚我雲客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