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當即上書請求雲巍繼位,雲巍拒之不受。
次日五更天,風雪交加,衆人跪在二殿下府前,呼聲愈發高漲,看這勢頭,是要合力上演一場龍袍加身的“逼宮”大戲,把二殿下推上龍椅。
他們都知道戰事已啟,得有個人能下決定。臣子谏言,君主采納。若隻有谏言,無人來采納,誰敢私自發兵?
雲巍推開半扇窗側耳細聽屋外門前的動靜,他背着光,臉朝着窗外,表情融化在破曉前的夜色裡,讓人想看也看不見。思淨在屏風外的小榻前守夜,主子一起,他就要跟着起來。
思淨低眉順眼悄無聲息走到雲巍背後,細聲問:“殿下,這些人可要小人去打發了?”
雲巍想了想,笑了一聲道:“不必。由着他們鬧,他們不請我做這個皇位,我反而不去争了。我就不信當今天下,還有誰能坐這個位置。俞乘回信了不曾?”
思淨眼也不擡答:“回主子,他都做幹淨了。”
“好,”雲巍笑了聲,回頭打量思淨,道:“皇城司的人告訴我你的來曆時,我也并未想過能有今天這般局面。你臨陣倒戈投向本王,也不怕白雲客要你死無全屍。”
思淨深深低下頭,艱難道:“可我已經無路可走,隻求殿下能保我與大哥性命。白雲客為人瘋癫,暗地裡剖人心煉藥,其行已非人所為,我們在他手底下讨生活,總有一日要死無葬身之地。”
雲巍大笑道:“那就讓本王瞧瞧你是不是真的為我做事了,你去告訴白雲客,三日後舉行登基大典。讓他親自來拜朕。”
思淨屈膝跪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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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留關風雪大作,距昭軍與夏遼二兵交戰已經過去一夜。雲雪臣深知昭兵是一鼓作氣之軍,并無再戰之力。
而夏人拉長戰線,就是為拖延時間。等到昭兵疲憊,熱血漸冷,他們才有以最小的代價收割的機會。
及膝的冰雪凍住了殘肢斷臂與已經死去的士兵,這場戰争打了一整夜。
有長槍穿過士兵的心髒,将人釘死在地面上。不分敵我的屍體從戰場中蔓延開,五更天時,昭軍死傷數萬,而昨夜見昭軍士氣大漲,那支被借來的遼兵竟駐足退後不再打前鋒,嵬名恪輸掉一臂,李吞親自迎戰,他所率領出戰的夏兵年紀輕輕,一夜過去,已折得不剩幾個。
昭軍士氣大挫,夏兵死傷殆盡。李吞帶兵後退二十裡,赤雲營赢得了短暫的勝利,暫領軍務的雲絡在布置戰場,令衆人退回拒留關内,原地紮帳,生火造飯運傷兵。
平平無奇的帳裡點着油燈,入目僅一張鋪在地面的皮毯,白陵閉目躺在上面,他渾身被旁人的血浸透,手臂也不由自主在發抖,那是劈砍殺人太多的緣故。
軍醫一動不動診脈,雲雪臣陪在一邊,片刻後軍醫拱手拜道:“回禀殿下,并未傷及要害,隻要将生肌止血的藥粉灌進傷處即可。”
白陵虛弱道:“雪臣,我要你來上藥,這些人手重,我疼。”
軍醫眉角抽動,什麼也沒說,無聲地退下了。
雲雪臣蹙着眉,走到帳門口端起小兵送來的金瘡藥與熱水,居然還有兩碗鮮香撲鼻的骨頭湯和面餅。他小心地将木盤放在一旁,轉而跪坐在白陵身前,他的身影擋了本就黯淡的燭光,映在白陵半邊身子上。
“轉過去。”雲雪臣低聲說。
白陵沒睜眼,疲倦至極地轉了個身,俯趴在毯子上。雲雪臣俯下去,伸手毫不憐惜地撕開白陵左肩的布料,抓起藥瓶就往他後肩倒下去。白陵痛苦地抽了口氣,沙啞地笑了一聲,“你輕點...耿燼狗膽包天,誰能想到他敢為白雲客瞞天過海到陣前通敵倒戈,千防萬防,不想竟然是這裡出了錯漏。今日你若不來,我必死無疑。殿下技擊之術更上一層樓,連我都要甘拜下風了。”
“奉承話少說幾句吧,”雲雪臣不為所動,他半跪在上方,眉眼陰鸷地盯着白陵傷處,看了半晌,他才壓抑道:“...我不想你為我擋這一箭。你活着這些人便有将領,你若死了,一切都完了。”
白陵左手不便,于是他拍了拍右側的位置,“你乖乖躺這,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
他的聲音不像是将死之人的虛弱,雲雪臣按了按狂跳的心口,他想起白陵撲上來時自己回頭所看見的那支箭尖,恰好沒入白陵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