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十月廿七,被外放出京的六名将軍回返。而在拒留關開戰這一夜,遠在西都的陸判卻連夜召集錢馮顧三家徹查俞家,以國庫虧空的名義發起聯名上奏,追究俞乘在修造叩天殿時期的貪污案。
這道折子呈上去便沒了聲息,不到半日,皇宮派人将俞府圍了起來。帶兵之人正是新上任的殿前司指揮使慕遠修,竟有抄家之勢。
十月廿八,天陰欲雪,辰時也像五更,到午時醞釀了一整日的陰雲終于破開了一道口子,天漏了般的大雪被狂風卷着,劈頭蓋臉的砸向過往行人。
街頭巷尾都閉了門,閑人在茶館酒坊裡沉醉不歸,聽說書老兒說些江湖風月與宮廷秘史。
“衆人且聽小老兒書接上回!”驚堂木一拍,驚醒無數昏昏欲睡的人。同一時刻,從坤州蔓延向四面八方的茶樓酒肆勾欄中,無論說書人,歌伎娘子,還是遊蕩在街頭的黃口小兒,不約而同唱念的是同一首詩。
“上回說道,那僞朝二帝同治江山,謀殺儲君,上天降怒,便派仙子向芸芸凡人的夢中留下了一首天音!”
“嘿!還學會賣關子,還不快快說出來?”
“你倒是說啊!”
衆人伸手向他的碗裡扔銅闆,急得抓耳撓腮,那人便眉開眼笑道,“仙人雲——”
……
“紅玉姑娘這回要跳一曲劍舞,名為奪王。請各位爺品評。”台上人說罷退下去。
不夜河正廳,燭火明劍光亂,配着驚濤般的琵琶聲,女子裂帛般的嗓子唱起來。
……
街頭算命的楚半仙在雪裡坐了一早上,沒生意,反而聚了一群七八歲稚童在他身前好奇的打量。他從懷裡摸出一把糖豆,張開手笑道:“孩兒們,道爺我今日就等着你們,來,吃了糖,好扯着嗓子唱小曲兒。道爺唱一句,你們就跟一句,想不想吃?”
叽叽喳喳的小猢狲們頭挨着頭湊在道人面前,他們正是貪玩的年紀,糖不貴重,倒是這份新奇可遇不可求。
“好呀!”衆口同聲應下。
道人扔開那柄寫着“鐵口直斷”的靈幡,一甩拂塵,風雪撲在他腳底,吹起衣袂。面向北方,引着他們念道。
三十州境,起眼或不為人知的角落,無數人唱起那首被續了半首的歌謠。
金阙養山鬼,丹陛栖夜枭。
暗啄殺金龍,黑雲蔽昭昭。
今有聖天子,遙遙在西北。
救民于水火,驅魅逐邪道。
峻德承先古,萬星拱正朝。
人言可畏,民口如川。
一首沒有頭尾的歌,像火勢掠過大昭。
短短兩日,名極一時俞家連同大昭的太平假象再也維持不住,由内而外潰爛。
處在風口的西都,卻有種怪異的平靜。
整座帝京被燈海浸透,将這座盤踞的皇宮盡數融化在光暈裡。直到了暮時,前後兩批快馬卷着一身來自宮外的寒意飛馳進宮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