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知道鬼影是徐家的人,目的地就很明确了。原本李釉青和孟禾夕就要經過重月鎮,現在正好是順路。
然而,鬼影說自己走不了。
“飄不出去啊!”它比劃道,“這個懸崖邊邊,左邊的入口,右邊的入口。就這個範圍,别的地方去不了。”
這是被施了什麼禁锢術?
李釉青找了根短小的槐樹枝:“你附身到樹枝上,我把你揣兜裡,帶你走。”
鬼影看看樹枝,又看看自己:“這麼小的樹枝,我怎麼附身啊?”
“樹載魂不載形,你如今的魂魄用它綽綽有餘。過來,摸着這根樹枝。”李釉青示意鬼影到他身邊來,在孟禾夕看不見的視角手碰上鬼影的衣擺,“木浮于魂海之上,可納生平,可載魂志……”
孩童聲音稚嫩,起伏卻如鈍刀沉悶。鬼影眼前的樹枝不斷放大,最後竟形同蒼天巨木,魂在樹前,隻是微不足道的枝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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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
重月鎮街道
李釉青正在給路邊曬太陽的阿公捏腿,順帶打聽消息。
他和孟禾夕到鎮上後第一時間就去找徐氏,結果問一句徐氏路人能指出五六處方向。李釉青本以為古代社會同一家族姓氏居住的比較聚集,誰知道分散的東一戶西一戶的。
“……好不容易徐老三正常了,想起事來,他媳婦又生了重病,一下人就沒了。”阿公神色惋惜,“自從那徐老三中邪後,他們徐家鬧得雞飛狗跳的,天天吵架,都巴不得這輩子都别見了!所以後來自然而然就分家了……”
“你個小娃娃怎麼曉得問這個事?都二十多年前了,你都沒出生勒。”
李釉青道:“我和哥哥從望悲山過來,有人告訴我們那裡的厲鬼會害人,特别恐怖。”
“哼!害人……這麼多年就害徐老三他們兩口子?”阿公道,“什麼厲鬼專害好人?你是不曉得徐老三那兩口子……哎,當真是善男信女……”
在老人家斷斷續續的說明中,李釉青大概明白一些事:有厲鬼的傳聞并不是在徐老三中毒的時候傳開的,而是在他出事的兩年前,一位道士吐着血下山求助,聲稱自己在望悲山被厲鬼襲擊。
這是個太平的地方,雖然不說人有多富裕,至少物資充足人人都能安居樂業。對于當地人來說,他們潛意識裡産生厲鬼的源泉——怨念,是不會存在在這裡的,對于“有鬼”一事并不是很相信。
但是道士都吐血了,所以鎮民還是很慎重的組織了一大批年輕氣盛陽氣旺的年輕人去山上查看——結果什麼都沒發生。衆人尋思着就算有鬼,也該被他們的陽氣吓得魂飛魄散了。所以,此事就此告一段落。
直到徐老三在望悲山上突然失憶,癡癡傻傻的被帶回來,望悲山厲鬼的傳聞再次流行于民間。
徐老三名為徐适德,出事前是個跟隊計員,負責清點貨物數量的,在阿公的形容中是個非常老實本分的好人。
他上望悲山陪同送貨,當時同行的有二十八人。他們去的時候平安無事,可就在返回的途中,衆人在夜晚的望悲山休息了一宿,再醒來就看見徐适德坐在山崖邊,呆呆的眺望遠方。
同行人滿頭大汗的把他拉回來,結果對方發出了緻命三連問:你是誰?這裡是哪?我是誰?
“要我看,他們多半是晚上吃了什麼菌子了!他吃多了,所以就犯病!”阿公憤憤不平,“還扯什麼鬼不鬼的,人家鬼都要喊冤!”
“他叔叔幾個就抓着這個說事,一會說他德行不好祖宗不保佑他,才會中招;一會又說他媳婦,說和他們家八字不合,才害得徐老三出事……這不扯嗎?!淨欺負人家兩口子老實人!”
“他後來不是好了麼,為什麼還能吵?”李釉青問。
阿公看着他,歎了一口氣:“你還小,你不懂的,人和人之間本來就有矛盾,要吵架隻需要一個借口罷了……”。
李釉青露出了聽不懂但十分敬佩的表情。
給徐适德找家人的希望越來越渺小。
其一,徐适德出事已是二十多年前了。時過境遷容顔改,就算過去的熟人出現在面前,徐适德也不一定能想起來。
其二,這些年徐家人住得到處都是,還經常搬家。而且據說徐适德的妻子死後,他就更是斷絕了與他人的來往,連在官府的公職也辭去了。外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隻是某一天從他兄長口中聽說他搬走了,便再也沒見過這個人。
那個時候正好徐氏幾位都在搬家,所以衆人也隻當徐适德是離開了這個妻亡親叛的傷心地,去别處安家了。
傍晚,李釉青和孟禾夕在街道口彙合,兩人得到的消息大差不差。
唯一有用的線索隻有徐家人分家之前住的老宅。老宅位于鎮子的邊緣,院門緊鎖,二人翻進宅子一看,當真是荒廢許久,無人打理的景觀植被全部枯萎死亡,滿園頹敗之氣。
徐家以前的家主是個生意人,他的幾個孩子卻沒繼承他的生意。老大老二給官府做文務,老三也在給官府工作,負責貨物交易一塊。
雖然沒人繼承生意,但幾個晚輩都算是吃上了官飯——穩妥!所以徐家主還是很滿意的,他認為自己幾個孩子隻要相互扶持,加上他這一點小财産,以後他們徐家能在官場上一條路走到通。兒孫仕途順利,家資豐厚,徐家愈發興旺是注定的。老人甚是欣慰,不為後代發愁,安享晚年。
隻是,他沒能預料到,他死以後,幾個孩子為了他的遺産心生間隙。
會不會是徐适德的兄弟害了他?為了争奪遺産什麼的。
李釉青又否定了自己。因為要争遺産隻有徐适德死……或者是,他的兄弟是想讓他變得癡傻,然後以監護人的身份剝奪他的繼承權。
可最後的結局并不利于他的兄弟:有不知道什麼人的“靈魂”進入了徐适德的身體,用徐适德的身份去參與了遺産争奪、家庭争吵……
然後活了下去,不知道活在了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