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釉青撐住坑洞兩側,探身接近屍體。
和之前谷底的那具相比,這具唯一的不同就在于其散發出的一股子死靈味——徐适德的一魂一魄。
李釉青用靈力檢測一番,發現氣味的來源在這具女屍的頭部。
異身異魂不相容,毫無疑問,徐适德的魂魄是被什麼術法禁锢于此。
按理來說,沒有原身的魂魄,軀體就會衰敗腐壞。為了繼續使用奪舍的軀體,施術者往往會保留原主的一部分記憶——抑或稱之為靈魂,這樣一來,在軀體的認知中,它還沒有死亡,還能繼續存活于世。
但現在,這最後與軀體相關的靈魂都被剝離了。
剝離了徐适德的靈魂,卻還用徐适德的身體活在人間,是怎麼做到的?
孟禾夕把李釉青拉回地面,兩人看着屍體發呆。
半晌李釉青道:“師兄,我們給她埋回去吧?”
他和孟禾夕講了自己遇到的第一具屍體。
“師父肯定察覺到那具屍體不對,或許去追查了。”李釉青道,“這件事我們等進了宗門見到師父,再請教他吧。”
非正常死亡、異樣遺體、奪舍之術,這些連在一起寫成了三個大字:不好惹。
孟禾夕問:“徐适德的靈魂怎麼辦?”
幾天相處下來,他能明顯的感覺到李釉青懂得很多,可見山谷裡的多年不是白待的,爺爺師弟真是沒叫錯。雖然李釉青自稱這是做妖的常識,但孟禾夕潛意識裡已經充分信賴他了,好像問什麼李釉青都會知道。
李釉青确實知道,孟禾夕問這話的意思是想給徐适德一個解脫,把他的殘魂釋放出來。
很好辦。雖然他現在練氣期,應該解不了什麼鎖魂陣法,但管他什麼陣法,離開了容器都是廢物。換言之,把屍體破壞掉就行了。
隻是,李釉青無法推斷出施法的術者究竟有多強。生活在現代社會的李釉青,沒機會見識這些人為互相傷害的法術,也就了解的不多。但他知道術法這種東西,如果施術者厲害,是可以隔空感應的,萬一破壞屍體時,施術者察覺到自己的術法被破,事迹敗露,找他倆殺人滅口就糟了。
……另外就是,他不知道,剛入世的小妖,該不該知道這些法術。
李釉青心中判斷:破壞的方法可以知道,為什麼不能破壞是他不該知道的。
“先問過師父再處理,不急這一時。”李釉青思忖道,“要是師父需要屍體上的什麼信息,我們給破壞了就不好了……如果師父不需要,等我們入了仙門,應該就知道怎麼處理了,到時候我們再來一趟就是。”
蓋棺的時候李釉青悄悄檢查了一下,還好,隻是普通的棺材闆,沒有被施過法術,他們的挖墳行動應當不會被察覺。
填好土後二人離開重月鎮,重月鎮翻過一個小山坡後就是青山城……的護城河。
李釉青看着面前一望無際的河流,又看看排隊搭船渡河的行人,心中誇贊王正缺想得真周到,還給了錢,沒錢都坐不了船。
随即,買完船票的二人一文不剩。
好貴的船票。
王正缺給的錢也太正好了。正好的算中刺客的錢袋交了房費,他換了孟禾夕的衣服隻買了雙鞋,算中他們一路沒住客棧休息,沒下餐館随手抓了野味解決夥食。
……以及,孟禾夕要買全票,“小孩子”李釉青隻要付半票的錢。
算命是算不出這麼精确的數字的,王正缺就是預判了他們的行動。
從頭到尾見了不到一刻鐘的面,難道這一刻鐘足以王正缺分析出他的行為習慣?
船隻劃過水面,随着水波輕微搖擺。
這艘船的承載量已然達到極限,所有座位擠滿,船家絕不少賺一文錢。
才見過被害者,确切的知曉世上有一具軀體裡,活着本不屬于它的靈魂。二人保持着警惕,決定輪流休息,現在李釉青先睡。
他們坐在連排座的最末端,李釉青靠着孟禾夕,對方坐得端正,身上是溫熱的氣息。
所謂人類的體溫。
李釉青現在是隻木妖,他自身是不帶溫度的,現在秋末,天涼他也涼。
不過做妖的好處就是,體溫是可以調節的!為避免身體的異常引人注意,他會在與人接觸時适當提高體溫。
這一行為是需要消耗靈力的,所以沒事的時候,他才不管什麼體溫。
就比方現在,面對知道他情況的孟禾夕,李釉青就放肆的不管不顧,靠在對方身上吸取熱量。好在木頭還算恒溫,沒涼到讓孟禾夕想把他丢下船。
大概被涼到也不會丢他。李釉青心想。
兩人認識幾天下來,一個怕自己說出什麼不該說的,一個單純話少,于是沒怎麼交流,至今彼此不太熟。
但這位孟師兄無疑是個好人。翻山時每次都走在靠外一側,擔心他這個妖精會不會失足掉落懸崖;生活技能滿分,主動處理食材但烤好的食物先給師弟;不想耽誤行程但沒叫起睡着的李釉青,背着他走了好長的路……
遇到野獸的時候,能飛快的把李釉青拎開,然後拔劍解決。
不但是個好人還是個鐵人,那個刺客被他砍翻好像也不奇怪。李釉青挪動身體,讓自己靠得更舒服些。
一般宗門招弟子,特别是大宗門招弟子,都會從小抓起,絕不浪費一絲天賦。畢竟人長大了某些東西就定型了,不好洗腦……不好改變了。
而自己這位師兄,活到這個年紀能被王正缺招收,也不是沒有理由的。
不懂靈力,不懂仙法,也沒學過武術,但能在面對野獸時能快速找到緻命點,拿着剛到手幾天的劍一擊必殺。
身體很靈活,力氣也大。不論仙術,他的戰力很強。
——這就是天賦,當劍修的天賦。
王正缺是怎麼找到這個好苗子的?李釉青思維飛散,昏昏欲睡。
或許王正缺不是預判了他的行動,而是因為行動人員中有孟禾夕,直接按最低份額給了。這個可靠有本事又心善的師兄,不會放着師弟不管,就算錢不夠也能務工賺到錢,保證他倆都坐上這艘渡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