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陸小聰的屍體在田地裡被鎮民發現,分離的頭顱和軀幹邊零散的鋪着紫色的葉子。
被喊來的陸花表情麻木的抱着弟弟的腦袋流淚。他們家沒錢辦什麼後事,陸花在無人的荒地挖了坑,把弟弟埋了進去,然後把自己關在家中。
這一次,因為場面的血腥和死者死狀的不安詳,裘武安要複仇一事終于引起了人們的重視。
本來大家心裡想的都是:裘武安生前為人和善,應當不會做出太過激烈的報複行為。可這一下帶走一條人命還是有些恐怖了。
衆人也顧不上什麼外來者了,把巫師拉出來問。
巫師占蔔幾卦,表示這是裘武安對鎮民遲遲不行動的報複,若是再不行動,很可能他還會再殺人。
有人就問了:“不就是陸花和陸小聰害的嗎?是不是等裘武安把他倆都殺了,他的怨氣就消散了?”
巫師怒斥說話的人:“錯!被殺恰恰證明陸花和陸小聰不是導緻裘武安提前死亡的人!
人被殺了,他的魂就會留在原地。要是死在村子裡,就再也趕不走了。裘武安想要趕走的人,他是不會殺的!你也不想想,要是殺了就好了,他還附身我和你們說做什麼?
當務之急是找到這個人,然後讓這個人離開鎮子,到外面居住再不回來。直到這人習慣外界生活,忘記和這片土地的聯系,這樣,才算是成功的‘趕走’。”
這麼看來,真正和裘武安有仇的人,反而是安全的,而他們這些無關的人反而成為了裘武安的殺害對象。衆人當真是又急又氣,生怕下一個被殺的就是自己。
巫師安慰衆人,陸小聰應該是因為晚上在外面行走,才會被選為殺害目标。而按照血緣關系,下一個要殺的應該是陸花。裘武安畢竟還是裘水鎮的人,要殺應該也會先殺外來者。
巫師說這話的時候,似乎忘記自己也是個所謂的外來者。一語成谶,他成為了第三具屍體,就在說出那些話的當天晚上。
比陸小聰的死相更為慘烈,鎮民辨認巫師完全是依靠他穿的花色外披。
巫師并不是陸小聰的親戚,也沒有在外面閑逛——他住在裘石飛的屋子裡。裘水鎮沒有招待客人的打算,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客棧客房,誰帶巫師來的就要負責招待他。
因為白天看見的驚恐場面,那天晚上所有人都早早回屋休息了。畢竟還有陸花這個倒黴鬼排在他們前面,暫時還是不用擔心自己的安危,可以睡個好覺。
隻是今夜,原本安靜的鎮中,不知為何傳來了木輪滾動的聲音。并且,這噪聲越來越大。
終于有鎮民被吵醒。本就睡得迷糊,加上被吵醒的怒火,白天的事暫時被抛至腦後,一些人不耐煩的起身出門準備罵人。
可當他們看到噪音的來源時,所有準備好的髒話都咽回肚中。
裘石飛家所在的地方,一棵紫色的樹正鑽破房頂,不斷上攀。紫色的葉片在月光下透出幾分詭異,但顔色再詭異,也詭異不過肉眼可見的生長速度。之前衆人在家中聽見的木輪滾動聲,就是攪在一起盤成樹幹的藤蔓摩挲聲。
許多枝條從房屋周邊鑽出,湧向房屋中間的位置,與從屋頂鑽出的樹彙合。
粗壯的藤蔓盤成主幹,而後上面又生出細小的枝條,發出紅色的細芽。細芽長大張開,最後凝出醇厚的亮紫色。
不知道過了多久,這棵樹終于停止生長。而被枝蔓移動聲音掩蓋的,屬于人類的驚恐尖叫,終于被圍觀的衆人識别。
鎮民們小心翼翼地靠近裘石飛的屋子。那俨然是個危房,看上去随時就會散架。還沒等衆人思考如何進去,就見裘石飛連滾帶爬的從屋裡出來,大半個身體都是血。他受到極大的驚吓,已經完全失去語言組織能力,隻是不停說要找官府、找修士……
找外人?這對于裘水鎮的鎮民來說就是天大的侮辱!裘石飛的話語激起了圍觀人員的反骨,他們一時也不在乎害怕了,直接就進到裘石飛屋裡去。
屋内也被枝蔓擠得破碎,領頭的人率先走進去,半天沒見到其他人。
可是,今夜裘石飛家中,不是還住了那個巫師嗎?他在哪裡?
樹木濃郁的香氣充斥着這個空間,其中夾雜着些許腥味。
有人發出了疑惑的聲音——他踩到了柔軟的東西,擡腳似有水低落,但聽聲音不如水那麼清澈,好似有些黏膩?
月光從裂開的房頂照進屋中。屋内,衆人逐漸意識到自己踩到了什麼東西;屋外,裘石飛失控地大喊大叫。
“她是來報仇的!”
“她要殺了所有人!!”
“死定了!我們都死定了……”
衆人皆是驚恐萬分,沒想到裘武安的報複心理那麼強,自從他“附身”現世,已經連續兩天殺人了。不難想象,這事如果再不解決,明天夜裡是不是又有誰要遭殃?
話又說回來,那個本該先死的倒黴蛋陸花呢?
——陸花失蹤了。
家裡沒有人,找遍了整個鎮子也沒有蹤迹。或許是一個人跑走了,或許是已經被殺了。誰也說不準。
衆人不敢再怠慢,當即決定讓“裘武安”所指的那片區域幾戶人都搬出鎮子。說是搬其實搬得也不遠,隻是在鎮子原先的邊界畫了條線,緊貼着線的另一邊就叫做鎮子外。那幾戶人家甚至在搬走後還會回鎮裡散步聊天,和其他鎮民換東西。
裘水鎮的人就這樣,不願鎮外的人來,也不願鎮内的人出去。做到這種程度,與他們而言已是“搬出去”了。
這幾乎是自欺欺人,但意外有效。
巫師死後的半個月,除了那棵紫色的樹,一切好像又恢複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