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不會死的。
如果裘石飛沒想用歪門邪道讨人歡心,巫師不會來到裘水鎮;如果鎮民沒有因為聽信了傳言就毀了陸花的菜地,陸小聰也不會晚上出門和兇手碰上;如果陸小聰遇見的不是巫師這種狠心決絕的人,他也許會平安無事的回家;如果他回家了,陸花就不會去找巫師複仇。這位極具天賦的木屬性修煉好苗子,沒有走上修仙道路,死後其靈魂卻因執念停留人間,展現出與木屬性的高融合共鳴。如果陸花能安穩度過餘生,裘水鎮就不會出現如此強大的惡靈。
可惜事已至此,無回轉的餘地。
惡靈必須要從世間消失。這是經過多次驗證,确切真實的道理。李釉青深知惡靈與活人的區别,即使從情感上來說,它們好似和活人沒什麼差别。
在除靈完全是一份工作的過去,李釉青沒有什麼救與不救的選擇。而如今,若說有什麼想要救的人,他希望活下來的是那些友好的、善良的,似曾在和平時代見過的那些人。希望世界像小時候唯一教他是非觀的電視節目那樣,每個人因為自己的善舉得到回報,為自己的惡行付出代價……李釉青早已不相信所謂的“善惡終有報”,現實的悲慘結局數不勝數,他早知自己無力挽回既定的悲劇,就像已經死去的陸花不可能再作為活人生存下去。
雖然無法幫助善人善終,但可以讓惡人得到惡報。
可善惡報應的度量如何判斷?如說以命償命,某種程度上,這整個鎮子的人……至少參與丢石頭、毀菜地的人,都需要償債。數量上來說,枉死的隻有陸花陸小聰兩人,似乎不應該搭上大半鎮子人的命。但安分守己老實過日子的人和沒事找事給人添麻煩的人,哪個更值得活下去?
“你還想做點什麼嗎?要不要去看看哪些人丢過你石頭,給他丢回去。”李釉青這話出口又覺得自己太天真,把報死仇說成小孩子鬧脾氣一般。按照這邊江湖上的道理,陸花想把這裡的人全殺了也能說過去。可似乎又不行,能報仇的是活人,而陸花是惡靈,她殺人不能算報仇,隻能算惡靈傷人。
這究竟是什麼道理,惡靈報仇和人報仇有什麼不同?
陸花冷笑道:“你為什麼總在問我要做什麼,我仇已經報完了。要是擔心我報複其他人,那大可不必。之前那樣子在他們面前出現,我肯定不會再回去。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事情結束了,我現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離開這個傷心地,換個地方繼續活着。這麼說你們放心了麼?行行好,可否放我一條生路。”
“呃,其實你已經……”
活着,生路。李釉青愈發開不了口。
最理想的方式,是讓陸花繼續按自己的想法去“活着”,直到靈魂慢慢消耗殆盡,在某個無知覺的時間徹底消失,就像陸小聰一樣。但她如此強大而堅固的靈魂,沒有一個可以預測的消亡時間。可要是他們離開單獨放她在這裡,不可預測的因素又太多了。仙門沒有看管無攻擊惡靈的餘暇,要是彙報過去,多半也是派其他修士來執行消滅任務。
罷了。要論沒有痛苦,動手快一點也是一樣的。至于現在……
李釉青決定避開這個話題,轉而問道:“你和裘香還是好朋友吧?”
陸花略顯遲疑:“是吧……”
“那你可得幫幫她。你弟弟……不是,和你弟弟共用魂形的某人,把她的手弄傷了。”李釉青朝自己手比劃,“藤蔓的枝條紮進手裡,可能已經深入到内髒的位置。靠其他人來取枝條,會出很多血,不一定能保住命,你若是……”
“什麼?!”陸花驚得從地上猛然站起。她話音未落,地面猛然震動起來。
李釉青深刻反思自己的說話技巧:“她暫時沒事!你别激動。”
沒料到,陸花比他還驚訝:“不是我!”
伴随着地震而來的,又是那熟悉的車輪滾動聲。遠處地底,巨型的藤蔓正在移動着,不知往哪出去。李釉青剛想用雲遊木查探,就見已然禦劍懸停在半空的孟禾夕招呼他,給他指了個方向。
暗紅的、盤結而上的藤蔓,在鎮子邊緣的地帶向雲端湧去。主幹固定,細枝散開,紫紅色的樹葉從枝幹上生長出來。
隻短短一瞬,這片土地上第二棵紫色的樹誕生了。新生的紫樹,比鎮子中的那棵更加高大,遠遠望去,能明顯看見樹身散發着紫色的靈氣。
李釉青隻愣了片刻,就想起之前問過陸小聰卻沒得到答案的問題。
“這個你會嗎?”李釉青把陸花喊回神,“還有,把枝幹長到其他活物身體裡吞并對方的方法,你會嗎?”
陸花茫然地搖頭:“我不知道,這……”
李釉青心中有極度不妙的預感。陸花不會,說明這種吞并方法不是生物特性,而是人類制造。而“陸小聰”會,說明“陸小聰”這隻惡靈的靈核裡包含了會這個的人的靈魂……巫師!!
可“陸小聰”不是已經消散了嗎?難道說……
空——
腳下的地面一瞬消失。李釉青迅速撈起陸花,禦劍飛向半空,将将躲過襲來的藤蔓。
……目标是陸花。李釉青飛速移動中抽空看了一眼,沒有任何藤蔓去主動襲擊孟禾夕。
“那個方向,你弟弟的遺體,是不是埋在那裡?”李釉青問。
“對。”陸花總算是找到一絲理智,“那個是小聰?不會吧……”
李釉青道:“我不知道你們形成的方式,判斷有誤。陸小聰的靈魂已經不在了,但我們看見的陸小聰隻是分離開的一部分,其它的部分還在!隻有毀掉它生成依附的物體,它才會徹底消失!”
陸花臉色蒼白:“什麼依附的物體……”
“遺體。”孟禾夕朝李釉青打了個手勢,朝着原先在鎮中的紫樹飛去。
李釉青帶着陸花往裘香所在的地方移動,解釋道:“這個樹像是寄生物。一方面它給惡靈提供依存憑靠,另一方面它要通過結合的惡靈去汲取天地靈氣。”
陸花沉默着不說話,李釉青又道:“它現在在追你,準備吸收你的靈氣。因為,你是和它最貼合的同類。”
“什麼……?”
“同類。”李釉青一字一句的說,“它比你強。吞并你後,它會變得更強……”
李釉青突然停住,陸花下意識回頭看,發現藤蔓不再追着他們,而是朝着鎮中……準确來說,是朝着鎮裡那棵紫色的樹去了。
“你和樹的重要程度變了。你離開太久……離開越久,靈力消耗越多,就在剛才,你持有的靈力已經低于樹上持有的靈力了。所以,這家夥向着更大的目标去,沒有追我們。”
陸花有些發涼,頭一陣陣抽痛起來。李釉青低緩的聲音仍在響着:
“那天晚上後,你有睡過覺麼?睡過吧,所以沒覺得異常……隻是,失去意識的時候,你是不知道自己在哪裡的。紫樹生長在遺體上,它和遺體一同形成惡靈的核心。通過靈力相連,你這個‘意識’可以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但是,一旦需要補足,你就要回到核心去。”
“你還記得,你去找巫師的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麼嗎?”
人們看見的紫色葉子并不是葉子,而是種子。
最開始,紫葉被四處閑逛的裘武安帶回村,而後,又被來到裘水鎮的巫師發現。他看中了紫樹吸取靈力的強悍特制,便想将之化為己用,于是用靈力培養了數片種子。
隻要一點點靈力,一片種子就能分裂成兩片。巫師非常高興,在裘石飛給他住的屋子裡制造了一整房間的樹葉。他打算用這些葉子幫裘石飛聲張造勢,當然,更多的是為自己的今後做打算。有了這些種子,他想讓誰變成樹,就能讓誰變成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