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的惡靈以陸花依附的紫樹為目标,暫且沒有多餘的功夫來找陸花。趁着這個時間,可以讓陸花治療裘香的手。
順便,讓兩位隔世的好友見最後一面。
“最多一刻鐘。一旦無法攔住它,我們就會優先破壞之前那棵樹……至少不能讓它變得更強。樹破壞了,就要立即離開。”李釉青看了眼裘香的手,又對陸花道,“優先解決軀幹部分,其餘的盡力。”
李釉青拉着原先陪在裘香身邊的人從屋中出去,給許久不見的人一點交流空間。
“您是?”李釉青問到。
男人時不時瞟向屋中,顯然不放心裡面二人獨處:“我叫裘石心,是阿香的……未婚夫。”
李釉青見他擔憂,安慰道:“别看了。她要殺你們兩個還是很輕松的,既然她沒殺,就不必擔心。”
他示意裘石心看鎮中的紫樹。藤蔓移動的轟鳴聲陣陣,一路湧向紫樹所在位置。那裡不時有巨大的藤蔓鑽出地面,企圖從上空将原先的樹整個包住,但不知為何,許多藤蔓在急速的移動中停住,墜落下去。李釉青道:“那惡靈想吞并其它生靈的力量,這紫樹是第一目标,陸花是第二。你幫忙看着,如果樹被破壞了那邊的惡靈會馬上過來,立刻通知陸花停手離開。”
“……以防萬一,如果它沒倒下而是變成了更高的樹,也要通知陸花離開。你随時觀察情況,要是有東西過來就讓陸花走。”
李釉青交代完畢,踏上佩劍浮上半空,連忙往惡靈所在的地方飛去。
他做了多餘的事。
保險起見,新生惡靈出來的一瞬間就該先除掉陸花,然後再到鎮子裡解決這棵樹,最後是新長出來的那玩意。如果是和其他人一起行動,大概就是這個流程了。所謂保險又合理的任務執行順序。不必考慮惡靈的情緒,也不必考慮還活着的人的救治需求。畢竟活人的情緒都難以顧及,更不會考慮死去的冤魂。就算沒有及時救治,也隻是死掉一人,從大道與大義上講,任務的執行者仍是整個鎮子的救命恩人。
這個世界的大多人都是這樣的,這就是這裡的現狀。李釉青的思維入鄉随俗認可衆人的習慣,身體卻還像上輩子一樣看見掉河裡的就想拉一把。當然,作為合格的打工人,他非常明白不能給同事惹麻煩,在和别人一起行動時絕不因為一時頭腦發熱拖着别人一同延長打工時間。
剛才他準備動手的。
雖然并不是最理想的除靈方式,但這是他應該做的事,也是最不會給孟禾夕添麻煩的方法。陸花被他帶到半空不可能躲回地底,因為被新生的紫樹震撼一時處于毫無防備的狀态。他右眼的印記亮起,已經探出靈核位置,隻要動手便不會有任何失誤。
可動手前,他擡頭看了孟禾夕一眼。
魂形完整便是執念深重,陸花仍有極大的遺憾。活着經曆凄苦的人生,連死時也不能得償所願麼?李釉青并不想讓陸花就這麼消失,但這個世界一切規矩道理都告訴他隻有動手才是對的。不動手,便不像是活在這個世界的人。
孟禾夕是在這個世界出生長大的。他想從孟禾夕平靜的神情中找一點勇氣,希望借此暗示自己,這就是正常的應有的行為,無需留有任何愧疚。
就是這一眼,孟禾夕回了他個手勢。意思是能給他留一炷香的時間。
李釉青感到沉重想要抛下的善意,被人輕易拾起遞了回來。失物回到手中,還是原本的樣貌,但已不再沉重。
明明是最為冷淡的人,比自己、比大多數人更為冷漠,獨立于衆生情感之外。為什麼此刻沒從孟禾夕眼中看見冷酷決絕?為什麼沒有平靜地看着自己動手,為什麼願意幫忙做這些多餘的事?
李釉青以前從未覺得善意是多餘的東西,直到來了這個世界。從事務局曾經編造給他的“痛苦世界美好市民”的謊言中清醒,他現在也覺得善意多餘。人和人之間甚至無法正常處理對方的善意,樂善好施都會變成炫耀财富和看不起對方,要這種善意何用?
但他亦不願放棄善意。畢竟隻有善意一點點的傳遞下去,他才可能從現在這個世界看見曾經生活過的環境的倒影,才能恍惚間回到已經離他遠去的、無法再回去的上輩子。
……大概是在戀那不存在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