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是倒黴起來真是喝涼水都塞牙。
下班路上偶遇歹徒,熱血上頭沖過去見義勇為,被刺,重傷不治。睜開眼發現穿越了,好家夥,還一鍵越過自選欄直接分配到最前途渺茫的那一門。
哕!什麼鬼運氣!不就是地獄笑話看多了,至于給我功德扣光嗎?!
張桐甯在蒼穹派當外門弟子打了一年的雜才搞清楚,不但小說裡奉行金劍修銀醫修,真實的修仙世界還這樣。她拿着符修的号碼牌考進蒼穹派,日後進了内門也轉不了專業。
兩門雙修天才畢竟隻是少數,她隻能考慮被迫幹一行愛一行,一路本碩博讀下去在門派裡混個長老的稱号之後安詳養老。
至于逆天改命走上人生的巅峰這種事情她是想都不想的。
别開玩笑了,既沒有金手指,系統比屍體還冰冷,開局地獄難度,她又是那種喜歡開擺的性格,努力隻會讓她痛苦。
遂,擺之。
張桐甯一個鯉魚王水濺躍卡着分數線從外門進了符宗,本以為開擺的好日子就要來了,結果真進了内門才發現,别的流派或許内外門待遇天差地别,但是符宗是表裡如一的。
就連窮,都是祖傳的。
入門第一課,辟谷。隻要我不吃,就不會有飲食上的開銷。
入門第二課,摳門大全。筆墨紙硯消耗大價格還不便宜,樹枝為筆泥地為紙也照樣能練。破舊的衣服不要扔,縫縫補補又三年。
每日早課除了同門圍觀泥地上的課業就是省錢小秘籍交流大會。
起先張桐甯還無所适從,後來便能跟着其他人一起聊天打屁,把切實有效的省錢妙計記在系統裡。
系統沒有任何反應,連當數字生命都算登月碰瓷,一個連掃雷都玩不了的系統,拿來當個備忘錄都是将自身利益發揮到最大了。
又是一年新生入學,她站在山頭看下方黑壓壓的人群,也不知道會不會有新的冤大頭跑來當她的師弟師妹。
符宗入門門檻低,上限也低。
據說她師祖侯秦卯足了吃奶的勁才成功飛升,如下餃子一般連番隕落的同門看多了,忽然來個成功上岸的,這在符宗裡算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早些年還有人抱着既然天道封鎖已消,天地靈氣重新充盈,那我符宗也總有一席之地,過了幾百年才發現,原來修仙也是有鄙視鍊的。
符宗恰好在最底端。
符宗弟子多是先天資質不行但又想走修仙這一條路的,技術更新換代,本來稀缺的符得以量産,高階的符受制于天分少有人繪出,低階的符有機器量産,本就前景慘淡的符宗弟子隻能卷中階符咒。
可是卷過頭了符紙價格下跌,不卷又沒飯吃,本就過得清貧的符宗弟子便苦中作樂将省錢作為賺錢之外的第二愛好。
兩袖清風卻又一身銅臭味,說的便是生存環境惡劣的符修了。
她百無聊賴地看着山門,點開路人的面闆,發現長得跟丁老頭似的路人甲數值都比她高,這讓張桐甯嫉妒得狠狠錘兩下地。
總有一天,大家都會喜歡吃糠的!
她眼含熱淚,忿忿地想。
五百年前那場大戰後,災厄被消滅,而前輩借着天地規則重置之時揮劍斬向天道,令封鎖的天梯重降,天地靈氣重新充盈人間,本來人丁凋敝的仙門又重振了起來。
然而在一派欣欣向榮的局勢裡,顯著的差異仍舊不可被忽視。
有人是天之驕子,哪怕不用多麼刻苦修為便能日進千裡;有人資質平平,卻靠着豐厚的身家鍛體嗑藥踏上仙途,可憐資質平平也無祖蔭庇佑的修士在邊緣垂死掙紮。
各人都有各人的道,天數命數都已定下,哪怕是換了塊天地,一切也似無從更改。
張桐甯在藏書閣裡躲懶,她今日好不容易搶着一份清閑的宗門事務,既想掙點靈石,又不願那麼早回符宗聽師尊念叨,遂将手裡的書塞回架子後又随手摸了一本。
這一排書架似乎放的都是不同流派的史書。
與天道一戰後,瀾滄大陸分裂,海水倒灌形成五海四洲:東洲金雀,西洲無青,北洲飲冰,南洲天垣;東北寒青泊,東南飄渺川,西南雷霆海,西北天光澤,以及中部的無盡淵。
四地本為一體,如今卻在數百年内演化出了完全不同的修煉體系,随着本土宗門的更新換代,除了蒼穹派穩坐南洲天垣靈脈之地靠着人傑與偌大的家業未曾改名,其餘的宗門拆的拆,散的散,都成了史書裡的東西了。
她看着那晦澀的文字眼睛發酸,扭頭看看窗外天光,發覺時間不早了,将書塞回架子,鎖了門,去領了俸祿。
領事弟子早見怪不怪了,都是熱衷摸魚的老油條,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大家都好過。
他放下手中的話本,面上挂起三分敷衍的笑,親切地叫了一聲“張師妹”,又摸出三顆靈石一字排開推到張桐甯面前。
張桐甯沒動,她瞅了一眼色澤暗淡的靈石,用膝蓋想也知道成色不怎麼樣,價格不高。
張桐甯問:“不能再給點嗎?”
領事弟子搖頭:“要成色好的那得少發一枚。”他指指木牌,“張師妹,不是師兄克扣你的工錢,牌子上可說了是兩到三枚呢。”
已經沒有圜轉的餘地了,張桐甯默不作聲,将三枚靈石收入袖中。
那領事弟子又堆起笑來:“師妹慢走。”
走出了領事堂,張桐甯将靈石塞進乾坤袋裡,掰着手指頭算自己微薄的存款。
筆已經用秃噜了,要換,硯台還能湊合,特制的墨塊染料沒了也得買……扣扣搜搜算下來她居然還要倒欠别人五枚靈石。
這修的什麼道?上次見還是在貸款上班!
符宗從來都是煮大鍋飯,說是辟谷是符宗必學之物,可夥食費卻是計入了宗門固定開銷的,不花白不花。宗門裡撥下來的經費就那麼點,除了配備最次等的筆墨,剩下的錢全花在吃飯上了。雖說是辟谷了,可是專款都撥到賬上了,哪有不用的道理。
今日的晚飯就是自家種的藕煮偷撈的大鯉魚,經費花在了調料上。
她喝了一口魚湯,營養跟着靈力彙到湯裡,湯水繞着舌頭順着食道下肚,一路上跟開花似的香到人心裡頭。食材不愧是靈湖裡養出來的,蓮藕炖的軟糯像咬了一口清甜的棉花,魚肉鮮嫩爽滑,嘴一抿就化開了。
将菜吃完,鍋裡還剩下些湯,一鍋米飯下進去煮成粥再分到各人碗裡,米粒吸滿了湯汁顆顆飽滿晶瑩,張桐甯吃了一口,隻覺渾身的疲憊和不悅都消散了。
她抱着飯碗,擡頭看天上的月亮,身前是暖洋洋的篝火和湯鍋,師尊和四個師兄師姐圍坐在一起,隻言片語消散在空氣中。
日子雖然清貧,但是好像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