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弈一愣。
小乙解釋道:“亂世之中,總要有知兵之人,才好自保。”
曹弈沉思片刻,不答反問:“大郎前往延安府,真的隻為了安頓這七十配軍嗎?”
“……”
“我雖家道中落,但不甘自棄,矢志重振家門。那等小打小鬧的營生,我去了又有何用?還不如回慶州軍,雖說免不了責罰,但總比為來路不明的‘歸義民’做守衛要強。”
他盯着遊小乙。
“你若是有什麼大計,不妨直說。”
遊小乙想了想:“若連區區七十人都不能安頓,談何大計?我不願為了招攬你而大言不慚。”
曹弈歎氣:“如此,則多說無益了。”
遊小乙隻是笑笑,又說:“既然曹十将主意已定,何不勸一勸其他慶州兵,讓他們跟我們一起走?不戰而降,他們要是回去,哪裡有好果子吃?多些人留下來,對你也有好處。”
曹弈先是疑惑,而後一怔:“倒真是對我有好處。”
一夜無話。
清晨雨便停了;中午時分,方真靈來報,稱運糧戊都已經過了岔路。
遊小乙再次召集衆人,宣布了兩件事。
一是在慶州境内,仍然要打慶州軍旗号,方便通行;遊小乙自任都頭,徐添一為副都頭,盤虎為左十将,曹弈仍為右十将;另任方真靈為将虞侯。
讓盤虎、方真靈選三十配軍假扮慶州兵,與慶州兵交換衣服。
無品的節級本來就沒有甲胄可領,全都是自備;通常家中有資财的,就會買好一點的。
遊小乙于是換上楊平的紮甲;徐添一換上張都副的皮甲。
二是為了趕上今年夏播、盡早産糧,需要全速趕路,争取在小暑前趕到延安府安頓下來。
衆人皆無異議。
遊小乙越是有所安排,先前還将信将疑的人反而越安心。
于是,前隊變作後隊,旌旗搖曳,朝南而去。
遊小乙挑出三個腿腳快、能認路的本地人當先探路;大隊則在後面走。
一路果然順暢。
先是沿着延慶水往南,再從柔遠河往東南,至華池水沿路走西南,到直羅已經是第五天。
曹弈道:“有二十慶州兵想跟你走。”
遊小乙吃了一驚:“這年頭逃兵也常見,倒是沒想到有這麼多。”
曹弈:“你見過一個人便明白了。”
此人名叫孔大有,瘦高個子,目光銳利,一見遊小乙便跪下,結結實實連磕三個響頭。
“我小弟當初被楊平害死,我混入軍中,就是為了報仇。遊英雄殺了那腌臜貨,是對我兄弟二人的大恩情;今後我這條命就是遊英雄的!”
曹弈:“他在都裡素來有人緣,一直一力勸大家與你一齊走。”
遊小乙欣然點頭,交待盤虎帶去安置。自然,武器、布甲等還不能交還他們。
遊小乙又說:“曹十将那天問我名字,倒是點醒了我。如今我脫出牢營,也算重獲新生,不如取個新名字。”
曹弈:“可有所得?”
“從今往後,我就叫作‘遊抱刃’了。”
“抱刃……好,亂世之中,當有此名。有無表字?”
“師長已故,不知曹十将能否代勞?”
曹弈沉吟片刻:“雖處亂世,卻也不可隻懷有兇戮之心。所謂‘知者樂水,仁者樂山’。我贈你‘水山’二字如何?”
遊小乙:“嗯……不錯!可惜沒有酒,不然當敬你一杯。”
“這杯酒就寄下了,他日有緣相逢,一定找你讨要。”
待想走的人都走了,他們取下慶州旗,換上在直羅買來的白布;那白布上寫着大大的“歸義”二字。
還打起一條幡子,寫着“心向王師”。
出了直羅,順着華池水繼續走,到三川縣,東轉界子河,接小南川、仕望河,到了黃河邊,北上壺口,在汾川西轉,沿庫利川往上遊走。
看起來是東西南北亂走一氣,但黃土高原便是如此——所謂“對面喊得應,走路要一天”。
雖也有像是大秦直道一樣的官道,不過天下不太平,官府不修整,早就走不了了。
好在沒有軍棍驅趕,沒有人呼來喝去,這一路過來,于這些受慣了驅使、做慣了苦力的配軍也稱不上辛勞。
小暑前三天,行至庫利川源頭溪流分岔處,遊抱刃讓衆人停了下來。
“大家看,這裡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