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還要殺朱繡娘滅口?難道不怕節外生枝、引人懷疑嗎?”
南也謙不由暗自稱奇,這荒野險僻之地,竟也有心思如此細膩的人物;緩緩答道:
“若知情人都守口如瓶,确是無需擔心了。隻是,延安這邊想要嚴守秘密,野利機先卻未必。他雖然沒有昭告天下,但也無意保密;回軍不久,便有傳言自他軍帳流傳出來。主使者擔心懷疑到自己頭上,這才滅口。”
“難道野利機先不想留着這一條線,今後繼續獲取軍情嗎?”
南容撚須而笑:“延安府這位,本就隻想做一錘子買賣。”
“這……為什麼?請先生賜教。”
南容笑而不語。
遊抱刃又問:“此人枉顧人命、枉顧延安府安危、枉顧國法,到底為的什麼?野利機先許他什麼好處?”
“半分好處也沒有。”
沉吟片刻,她忽然道:“知府有守土之責,北虜入寇肆虐,乃是大過。前任知府上個月剛剛因此去職。”
南容稍顯意外:“遊裡正對政事也有一二了解?”
遊抱刃自然不能說在慶州馬遞鋪看過邸報和公文:“畢竟時常要到縣衙伺候,多少也能聽到一些閑談。”
南容點頭道:“既如此,我便明說了吧。主使者正是要林知府下台,目的達成之後便不會再與野利來往;野利對此心知肚明,所以幹脆放任傳言,意圖動搖延安府。
“金家那位掌櫃兩個多月前醉酒失足跌入江中而死。朱師傅手中雖然已經沒有圖樣,但親手繡過,怕還記得,因此也不能留。三娘隻是學徒,又回了臨真,才免遭毒手。”
喻三娘原先還瞪着眼睛鼓着嘴巴不相信,聽到後面,才終于信了七八分,雙目越發通紅,最後捂着臉哽咽落淚,說不出話來。
兩人也不知怎麼安慰,隻有說節哀,任她在一旁哭去。
喻三娘哭了一場,抹掉眼淚,轉過身來。
“南先生,我怎麼報仇?”
南容一愣:“或許會有危險,不過我們一定護你周全。”
“不必提那些。請先生教我怎麼做。”
“好。你可還記得圖樣的樣子?”
“這……隐約記得一些,未必完整。”
“若有幾份不同圖樣擺在一起,你認得出嗎?”
“應該能行!”
“好!”
南容示意,營帳門邊松末從懷裡拿出一卷紙來,約摸十張圖樣,讓她辨認。
喻三娘一一看過,有時翻得極快,有時又很慢。過一會兒,她挑出一張:“沒錯,就是它。”
南容點頭,又從自己懷中拿出一張紙:“你常年過目各種圖形,能看出這兩份圖樣有何關聯嗎?不着急,慢慢看。”
三娘這一看便看了一刻鐘;她要來紙筆,邊想邊畫,又過了一刻,畫廢了幾張紙,終于拍手道:“成了。”
原來她将布防圖翻面與原圖重疊,再添加涼式吉祥紋樣,便成了成品圖樣。
南容贊道:“好一雙利眼!”
三娘問:“我還能做什麼?”
“我寫一份供詞,你簽字畫押。還要請你到膚施去,公堂上作證。”
喻三娘爽快點頭,忽又想起自己還是别人家的侍女,忙向遊抱刃祈求地望過去。
遊抱刃沒有立時回答。
南容雖然身配銅魚符,但她還是有所懷疑。
其人所述雖然條理分明,但畢竟隻是一面之詞。便是朱繡娘是否真的身死,也要到膚施才能知道。
她倒是想陪三娘去一趟,卻不知道這事要辦多久——龍田鄉才初創不到兩個月,再過一個月便要秋收了,千頭萬緒,她不放心離開。
或許可以留一個人質在此——遊抱刃望向一旁的松末。
南容見她目光遊移、面帶猶豫,忽然笑道:“遊裡正,我看你編練的鄉勇頗得令行禁止、攻守一體的三味。不知你願不願意将鄉勇隊借與我?”
這話問得突兀,遊抱刃一時沒有回話。
南容解釋道:“主使人既然能做下這許多事,必然有權有勢。我雖然也是朝廷命官,不過孤身一人,未必鬥得過他們。”
“官老爺也沒有自己的護衛?”
“一個孤膽七品小官而已,哪裡有什麼護衛。”
這便是欺負鄉民不懂了。中樞官員林立,禦史平日權勢不大,但既然是中樞派來巡視,又怎會沒有護衛儀仗?
遊抱刃隻是眉頭緊鎖:“南先生,不是小可不識擡舉,咱們鄉勇隊雖然區區二十人,但組建不易,更要守衛龍田鄉,要是平白借出去,我沒法對鄉親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