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南也謙要宣“無可辯駁之人證”。
他先問候在一側的金家夥計:“圖樣賣給你家掌櫃時,你也在場,是與不是?”
“是!”
“賣主長的什麼樣子,你可還記得?”
“官爺,那人說自己賣的是家傳圖樣,走投無路不得已為之,不想被人看見怕丢面子,帽子壓得很低,鬼鬼祟祟的樣子。因為與别的客人不同,我還多留意了幾眼,應當還記得樣貌。”
“好!待會兒有五人上來,其中一個就是此人。此人乃是張府家仆,受張勤指派跑腿,險遭殺害,現在已經迷途知返,願意作證。你隻要把他認出來,你倆的供詞就對上了,乃是大功一件。你要好好地、仔細地認,明白嗎?”
“明白!”
張勤聽完,臉色煞白。隐約察覺身後有人出來,想要回頭去看,卻被鄉勇壓得動彈不得。
夥計在五人身上左看右看,猶豫許久,指了中間一個:“官爺,就是這個人!”
“很好。”南也謙笑道,“翟司錄、諸位同僚,張府家仆,自有名冊,一查便知;也可令張府其他家仆辨認。這總不會是我帶來的人吧?”
“僞證!”張勤驚怒大呼,“這個人是假的!定是你找人冒充!”
南也謙捋須而笑:“張知府連面容都沒見到,如何确定真假?”
張勤雙眼圓瞪,卻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真正的那個家仆,自然早已經滅口!
王若虛皺着眉頭,還想開口。
南也謙霍然起身,猛擊驚堂木:“張勤!你身為一方郡守、黎庶父母,上對不起國家,下對不起百姓。為了升官,竟不惜勾結敵軍,禍害百姓。這頂官帽,你還有什麼臉面戴!來人啊,摘去他官帽!”
即刻有兩人将他官帽脫下。
百姓轟然叫好,又喊着要脫去他的官服。隻是張勤身上綁着繩索,不好施為。
百姓正自吵鬧,忽然遠處有人大喊:“钤轄司來人了!三百多人!”
乃是方真靈收買的閑漢在钤轄司前候着,一見他們要出動,便跑來報信。
百姓頓時如同驚弓之鳥,各自亂跑,不一會兒就散盡了。
張勤見狀大喜,對南也謙道:“援軍到了!即刻放了我,我留你全屍!”
遊抱刃道:“明公我們恐怕難以抵擋。”
南也謙會意點頭。
遊抱刃當即下令所有人退回門内,關閉大門,搬來重物,頂在門後阻擋。又命人爬上門樓暗中觀察。
不多時,一個指揮的步軍在門樓前列隊,為首一人身披盔甲,揚聲道:“我乃钤轄司馬步軍指揮使秦交,是什麼賊人在此作亂?乖乖将張知府、魯钤轄等諸位長官完好送出來,或許可以寬大處置。若是負隅頑抗,我便不客氣了!”
秦交是魯厚舊部,街上動靜鬧得這麼大,早有人去報信,他聽了大驚,連忙提兵來救。
南也謙朗聲回道:“張勤通敵叛國,洩露蘆子關軍情,緻使延安百姓塗炭,方才公審之下,已然證實,膚施百姓也都在此見證了!魯厚實為幫兇,也已經依法擒拿。秦指揮使若沒有共謀,不妨放下武器,撤回钤轄司,靜觀其變。攪進這種大案,于你沒有好處!”
門外傳來一陣聲響,隻聽有人道:“若當真是公審确鑿,便應将人犯移付有司,如何躲在府衙裡,關着衙門,鬼鬼祟祟?可見是有見不得人的勾當!秦指揮使,莫要聽他胡言亂語,你若救出府公,便是首功一件,平步青雲指日可待!”
原來是張府門客譚先生在外。他追随張勤日久,頗有威權。秦交聽得兩邊言之鑿鑿,猶豫不決。
南也謙道:“秦指揮使若是不信,大可以找方才散去的百姓問一問公審的情形。這等大案,朝廷怎能隻派我來?随後還有兵馬支援。你救得了張、魯二人一時,難道還救得了一世?強攻朝廷使者,形同謀反,你可要三思!”
譚先生道:“此人來路不明,連露面見你都不敢,他說的話如何能信?”
南也謙皺起眉頭,想要出面取信于秦指揮,又不知是否陷阱。
他低聲問遊抱刃:“若他們果真強攻,你有什麼對策?”
遊抱刃略一思索:“明公問的是打赢的對策還是逃跑的對策?”
“還有戰勝之策?”南也謙奇道,“說來聽聽。”
“自然是把那些官兒全都當肉盾推到門前,叫門外的兵馬投鼠忌器,我們趁亂殺過去,隻要那秦指揮死了,其餘人自然就散了。”
南也謙皺眉:“不可,朝廷命官,怎麼能做盾牌!逃跑之策呢?”
“現在就從側面悄悄溜走。反正這大門結實,又被我們用物件頂住,他們一時半會兒打不進來。”
南也謙捋須笑道:“如此一來,先前功夫便都白費了,張勤還是名正言順的知府,自然會下令關閉膚施城門,大舉搜捕我們。我們一群人行迹可疑,輕易就能查出來。龍田鄉更要遭受牽連。”
遊抱刃也笑:“正是。所以逃跑也行不通。明公若是還有什麼法子,盡管吩咐,小人和鄉親們的全副身家都在明公身上呢。”
南也謙道:“無他,拖字而已。”
“明公可否垂訓一二?”
“拖到明日援兵到來,危機自解。”
遊抱刃瞪大眼睛。援兵之說,原來不是騙張勤的說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