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中士兵有原在休息的,聽說此事紛紛聚攏而來,不一會兒就在大帳前圍了三四層的大圈,各自議論紛紛:
“聽說有個新來的竟要與扈三刀比試!”
原來這大漢名叫扈七八,乃是刑歸理麾下都頭,自诩臨敵對戰,從來揮刀不過三下,便能将人斬殺,故此人送外号“扈三刀”。
遊、扈兩人對面而立,衆人不禁評頭論足、做一番比較。
扈七八用的一把□□,遊抱刃拿着殺楊平所得的銀尖槍。若單從武器來看,倒也各有長短。
大漢披五十斤重全身紮甲;這副甲卻是有講究的。
大周官軍有禁軍、廂軍、鄉兵、蕃兵。禁軍各級的軍器甲胄一直由朝廷供給。隻是,自五十八年前彌勒教起義以來,四處兵亂不停,軍器甲胄損耗巨大,又大量流入民間,入不敷出,朝廷供給日漸萎縮。
如今步卒隻有制式常服;軍官才有甲胄,且盔甲品質往往不堪,許多人幹脆棄用或贈與下級,自己另外花重金打造——雖說朝廷嚴令私人不得制甲,不過這亂世中也管不到許多;何況一副兩副而已,夠不上謀反之嫌。
扈七八的全身紮甲便是特意打造,每穿一次要兩人服侍、耗時一刻鐘;五十斤的重量,也隻有他這樣的體質,才能穿上以後還運動自如。
遊抱刃則穿着輕制山文甲,乃是南也謙所贈。若論起防護嚴密,遠不如那五十斤紮甲。
而大漢高大健壯,遊抱刃不過中等身材。
如此情形,衆人不由為她捏把汗。
遊抱刃不以為意,請刑指揮發令。
刑歸理數了三聲,比武開始。
話音落下,他舉右手示意,侍衛将一杆漆身雙鈎槍送來;他持槍而立,瞅着一旦事有不妙便要出手隔開兩人。
隻聽扈七八洪鐘一樣大喊:“請了!”
□□就朝遊抱刃面門揮去。金器交接,铿锵作響,兩人竟一上來便是短兵相接。
扈三刀隻覺手腕一緊,虎口微微發麻,心道:“這厮氣力竟然不小?”
遊抱刃原也隻粗粗學過武藝,論起功夫還不如盤虎,唯獨仗着天生力氣大,經常捕獵又練得眼明手快,才敢下戰書。
兩人各自使勁,互拼力氣,竟然久久沒有動作。
衆人原本屏氣凝神,等得久了便覺無趣,起哄鼓噪起來。
“磨磨唧唧像什麼樣!”
“再不動手兒子都生了!”
兩人才挑開兵器,各退一步。
扈七八嗤笑一聲:“原來不似草包。”
說罷兩臂使力,又揮刀攻去。
兩人你來我往,都是以力打力,沒有什麼花哨招式,全是硬招。
來去二十多回合,持續重擊之下,扈七八竟覺雙手有些麻痛。他的“三刀”雖然是自吹自擂,卻也着實鮮少碰到過難纏的敵手;又是主動挑釁,又是發下狂言,一旦輸了,面子往哪裡擱?
思緒紛亂,心浮氣躁,竟是露出破綻來。
遊抱刃哪能放過,槍尖飛來逼到扈三刀喉嚨;扈三刀猛然後仰,卻被遊抱刃一個仆步踢中,下盤不穩,坐倒地上;眼見槍尖就要紮進喉嚨、血濺當場,槍尖行雲流水般向上一挑,将扈三刀頭盔挑飛,一□□斷頭巾,立時發髻散亂,形容狼狽。
遊抱刃朗聲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就以發代首吧。”
衆人鴉雀無聲,就是扈三刀也呆呆坐着不動。
刑歸理回過神,喝道:“你這驢糞球,還不謝遊指揮不殺之恩?”
扈三刀如夢方醒,麻利給遊抱刃磕了一個響頭:“餓就似個瞎了眼滴!”
遊抱刃又問:“不知我能進親兵隊了嗎?”
刑歸理道:“遊小哥指揮都做得,還做不得我的親兵?再有人出言不敬,跟扈七八一樣打四十軍棍!扈七八,還不去領罰!”
扈三刀諾諾應聲去了。
刑歸理又喝散衆人,複與将校節級一同回帳。
事已至此,他雖擔心,卻也不得不讓遊抱刃等人進親兵隊了。
“那就随他們吧。”折娘子聽了刑指揮報告,反應淡淡。
她先前并無軍職,也沒有官身。之所以能統領這支軍馬,不過是楊家認可、折家背書及慣性使然罷了——丈夫殉國之前,她就常常協理統軍。
有周一朝,官制從簡到繁,疊屋架床,難以厘清。不過職、級分開,倒是有這等好處:賜予她廣平縣君,她雖然不是官身,但也有了品級;再派個“守蘆子關”的含糊差遣,也就說得過去了。
說起來,大周郡君、縣君以地方命名,揚尚古之風氣、接前朝之正朔,便都以前朝郡縣命名;其中郡名共一百二十五個,除五個不封外,其餘一百二十個依照郡望及寓意劃分為四等;縣名一千四百個,劃為三等。
廣平縣君為最上一等,也算優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