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也謙皺起眉頭。
聽她描述,竟是連真假都不好驗證了。
遊抱刃也知道自己說得虛幻。
“先生走得突然,藏書都留了下來。原本想着有我一直照看也無事,不想今年遭逢牢獄,隻好托人全部封存,也不知半年過去有沒有鼠咬蟲蛀。抱刃原打算一旦有了浮财,便設法回鄉看看,說不得先生已經回家,我便請來延安居住;若不曾回家,便把藏書全都搬來保管。”
“哦?”見她說得有闆有眼,南也謙多信了幾分,鄭重道,“若八苦老人肯遷居此處,南某少不得要拜會一番了。”說到此處,南也謙頓了頓,“若是藏書搬來延安,不知能否借南某閱覽一二?”
“那是自然,想來先生也是願意的。”
南也謙又道:“水山将來曆坦誠相告,我也就安心了。今後你是北地南歸的遊抱刃,誰也查不到被劫匪襲擊死生不知的遊小乙頭上去。你安心吧!此番助楊家軍平亂,論功行賞也少不了你。”
遊抱刃暗自歎服:好一手禦人之術!
真要追究來曆,在為她請下官職之前怎麼不追究?無非是示威示好并舉罷了。
她恭恭敬敬一禮:“多謝明公。”
南也謙又道:“這裡無大事,你也該着手屯田了。先留在膚施想想如何施行,拿出個條陳來。又及,本府通判明日就到,你與我迎一迎。”
當夜遊抱刃帶着扈七八及俘虜在府衙内院的偏院住下。
同樣是申明了四條規矩:不得離開;不得喧嘩;不得亂摸亂碰;不得随地解手。
南也謙孤身上任,家眷都還沒到,隻在本地買了粗使的下人若幹;元随除了先前的松末外,還有個竹枝。
竹枝沒在龍田鄉露過面,隻在周圍待命;也是他快馬将物證口供送到蘆子關。
遊抱刃不免有些後怕,當初自己動過将南公及松末殺人滅口的心思,若果真實行,這個竹枝便是漏網之魚。
好在也隻是想想。
第二日下午,竹枝忽然來請:“通判就要到了,老爺讓指揮使到儀門前迎客。”
自個兒手上捧一套青色袍子,上邊壓一條黑銀革帶、一頂直腳硬幞頭、一雙烏皮靴:“這是先前為指揮使做的常服。”
還有兩個粗使丫鬟捧着兩套個小箱子。
“這是朝服,還有一套換洗的常服。”
朝服是上朝時穿的;似遊抱刃這樣的小官,大多一生都穿不着。還有一種祭服,祭祀天地時穿,更不常用。
開國時,官員袍服自備;仁宗朝國庫充盈,改為朝廷統一下發;理宗朝推行新政,又改為官員自備。許多小官幹脆隻做常服。
這三套衣冠都是南也謙出了錢——原本依照遊抱刃的意思,自然是隻做常服就好,唯獨南知府一力做主,添了一套朝服,也不知是籠絡人心還是果真看好她。
見竹枝單獨捧着一套常服,遊抱刃哪能不明白。收了衣服,打發走想服侍她更衣的竹枝,關門換好官袍,對着銅鏡正了正衣冠。
趕到儀門前,卻見南公也在。
她心下納罕。大周風俗,到大門前迎候是以下迎上,在大堂内等是以主迎客,介于兩者之間的儀門,則是迎接平輩或親朋好友。
府衙門口大敞着,過路行人見兩個官兒領着兩個小厮站在儀門前,不由得好奇張望。
南也謙也不理會他們,任百姓看去。
站着也是沒事,遊抱刃便想先問問這新通判須是何方神聖;才開了口,忽聽得腳步聲、蹄聲、人聲遠來。遊抱刃耳朵尖,停下細聽。
聲音漸響,呼啦來了一群人。
頭前兩個小厮開道。
其後便是一個馬僮牽一匹通體雪白的好馬,馬上坐着一個年輕郎君。他上穿一件石綠衫,下穿一件暗花羅裙,頭戴蓮花冠,不像來上任的官員,倒像是鐘鳴鼎食子弟出來郊遊。
兩個護衛在後,左右跟随。
再是一頂二人小轎,兩旁各有兩個帷帽女侍随行。
又有十個仆從,有執扇的、提水的、背凳的。
再是十個民夫,趕着騾子三十多頭,每頭都馱着沉甸甸的大小包裹。
遊抱刃不覺張口結舌。
“乖乖,這陣仗……知府來時都沒有。”
南也謙笑道:“這陣仗倒有一半是我的。”
“啊?”
“來延安時,成敗未知,自然輕裝上陣。如今既已安定,便特意托付小友将親眷家什帶來了。”
遊抱刃忙正色:“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