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抱刃送出百步去,待回來,見方真靈笑吟吟提溜着一個錦緞袋子。
“指揮可還記得縣尉司的于都頭?”
“先前來這兒索賄的那個?”
“正是!他陪着縣尉一起來的;指揮與縣尉面前,自然沒有他說話的份,便一直陪在外面。他如今見了我,可是客氣得很,還把這個塞過來了。”
抱刃一看,正是當初給出去的錢袋子。
真靈笑道:“我方才看了看,不單将從我們手裡撈走的都還了,還倒貼了不少。”
遊抱刃笑着搖頭:“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青霜來問:“茶還燒嗎?”
遊抱刃想想:“燒吧。說不得今天還有用處。”
果真如此,一整天竟是不少訪客。
下午竟是連縣丞都來了;禮送得比縣尉還厚。
知縣馮歆下獄,位子空缺,縣丞動起心思,想着能不能補個缺,便請遊抱刃在南知府面前美言幾句。
外人看來她是新知府的心腹,實際如何她有自知之明。這種事她是不好說話的。
于是出言婉拒,禮物也隻收了小頭。
徐添一提醒道:“雖說沒應承下來,此事還是報與南知府知曉為好。”
遊抱刃:“是極。”
熱鬧了三日,訪客也就消停了。
依着一等陪戎校尉的階官,遊抱刃如今每月有料錢十二貫,祿米兩石,每年春、冬絹各五匹,冬綿十五兩。
說起這俸祿,原先是中樞給各地方定好調用比例,地方依此輸送中樞。
然而戰事頻仍,比例連年上調,地方入不敷出。眼見得兩個朝廷互相牽制,中樞權威大減,邊地幹脆自主改了慣例,先留足本級支出,餘下再上繳。
中樞财政原也困難,邊地還搞截留,弄得開封、杭州用度越發不足,越發朝各自直轄州府開刀;種種情形暫且不提;亦幹脆各自都下調了俸祿,明文隻發八成請受。
有餘力又有膽子的地方自然拒不執行,全額發俸。
前前任延安知府林圖是個老實人,照着規矩發八成;張勤上任後,為安撫人心,發了全額。
南公獨騎奪延安,更要安撫,不好再下調。開封那邊趙小國公雖然幫襯他,可拿這種事去勞煩人家,哪還有個能臣的樣子?哪還指望重用提拔?
南也謙如今正下大力氣整治邊市,為的就是廣開财源,從涼人那裡掙錢。
今冬遊抱刃能領多少薪俸,延安府庫穩不穩,百姓安生不安生,全看南公翻雲覆雨了。
因遊抱刃任着指揮使的職官,其下可設都頭四人,再下有十将、将虞侯等若幹。又因她單獨設營,可設押司、孔目、推司二三人。再多便得自己掏錢養了。
于是果然以盤虎、孔大有為都頭;徐添一為押司,方真靈為孔目。
其餘人且不說,徐老當真是喜氣洋洋,笑得跟布袋佛似的。雖不是官身,卻也是吏員,再不屬平頭百姓了。實在是幾輩子都想不來的福分。
他滿面笑意謝過了遊指揮,咳了一聲,又小聲問:“指揮,老漢這個年紀,時常想着念着家人,盼着兒孫繞膝。不知……能不能給家中去信?”
到底是牢營逃出來的,還在慶州犯過大案,若洩露了行藏,說不得要打回原形,人頭落地。
算算已經過去半年,案子早已草草收尾,又得了南公的話,遊抱刃沒了顧慮:“無妨,請來便是。不單徐老,還有誰要與家人通消息的,都各自請人送信去吧。囑咐一聲,叫家人都不要聲張,隻說是被匪徒劫了糧草,沖散之後流落到此便是。”
徐添一大喜。
又道:“還有一事,須得指揮拿主意。先前帶來的兩百石糧食,加上田間地頭的雜菜,殺牲畜的肉,精打細算地吃,已是快要見底了。今年夏播畢竟晚了,開墾的田地不多,估摸隻能收糜子、荞麥脫殼後約一百石,另有大豆約三十石,胡麻三十石;這些糧食,勒緊褲腰也隻能撐到開春。
“指揮又帶回那些俘虜,一下多了二十多張嘴;牲畜家禽也要過冬,荒天雪地的,它們找不到吃的,就得喂糧。如此則連開春都等不到。
“還請指揮示下,是否趁着現在秋糧上市,谷價稍平,多多囤些糧食?”
遊抱刃道:“既如此,你與方六哥合計合計。預多不預少,明年說不得還要安置許多人。”
“預多少為宜?”
抱刃沉吟片刻:“五百人。”
徐老大驚:“指揮!現在兵荒馬亂的,雖說糧價比開春便宜,可一石也得兩貫錢。五百人每月吃兩百餘石,便要四百多貫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