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莫急,我們是為南公屯田,延安府庫自然也要出錢糧。隻是怕調度不及,得先有個準備。你隻預一個月糧食便是。”
徐添一歎氣:“便是如此,咱們的銅錢鐵錢也要搬空了;再有開支,恐怕難以為繼。”
“那便動用銀子。再不行便賣了張府那些古董擺件之類。”
“也未必到那個地步,”徐老抖擻起精神,“胡麻榨油再賣,也有進項。撐到明年秋收後,糧庫便無憂了。”
“勞煩徐丈。過冬禦寒之物,是否都已齊備?”
“棉服棉鞋都發了,鄉人無不對指揮感激涕零。薪柴也備好了。另外給指揮買了些木炭。”見遊抱刃皺眉,徐老道,“指揮既已是官身,少不得有些官場往來。總不能叫客人與指揮一起受凍。”
抱刃隻得閉嘴。
又聽徐添一列舉了種種準備,遊抱刃點頭:“徐丈當這個家,我再放心不過。再買些抗風寒的草藥備着;救人的物事,毋須儉省。”
徐、方二人一個管賬一個出納,忙前忙後;遊抱刃又要準備屯田、又要規劃治軍;隻盤虎及孔大有每日例行訓練,顯得無事。
扈七八與盤虎切磋了幾日,仍纏着不願走。盤虎問他:“你又打不赢我,有什麼樂趣?”
扈七八:“餓就不信這個邪,定要赢一次不可!”
盤虎訴苦,遊抱刃無可奈何:“他不是我下屬,也隻能勸。”
好在扈七八也知道不能久離本部,終于還是不甘不願地走了。
臨走前往盤虎懷裡扔了一本小冊子,道:“餓也不能讓你白白陪練。餓們切磋的武藝不合大頭兵打仗時候用。這是餓手下兵用滴招式,就當謝禮了。”
盤虎翻開,不由得嘿嘿一笑。兩人都是大字不識一個,這冊子裡全畫着小人,倒不愁不認得。再多看兩眼,深覺簡單實用。
“可别嫌棄餓畫滴不好!”
“哪能呢!我謝你還來不及!”
盤虎便請示遊抱刃,将這冊子上的招式教授義勇隊。種種不提。
這秋收乃是大事,衆人也不分什麼這個組那個組,隻要得閑,就都搭把手。收割、脫粒、曬谷、脫殼,不一而足。脫粒後的糜子穗還能紮成掃帚。
還要秋播;種些苜蓿之類,出苗快,趕在入冬前割了,可供牲畜食用;選一些地種冬小麥,待明年夏收。
沒有播種的田地也不能放着不管,須得松土保墒,以待明年春耕。當真是一刻也不能閑着。
田間地頭,鄉人正忙,卻見方真靈領着運糧的騾隊從新開辟的大路堂皇歸鄉,不由得齊齊歡呼起來。
既知糧食無憂,他們更是放開膀子勞作;天氣已冷,卻有人幹得揮汗如雨,脫了衣服,光着半身。若不是寒風蕭蕭,怕要以為還在盛夏。
遊抱刃見了直搖頭:“這一身大汗吹了冷風,說不得便要着涼。還不快去擦了!”
第二日方真靈便備了布巾薄衫及姜湯等物,分與衆人。
十月初六,天降小雨;入夜轉為小雪;第二日轉為大雪。
雖然還在墾荒,但也不敢做得太多,免得勞寒交加,凍出病來。一時鄉中頗有些安逸悠閑。因預備明年來人,便挖起窯洞搭起屋子來,也不急迫。
不想才到十一月底,龍田鄉陸續來了四十多人,多是沾親帶故,且走投無路,聽說這裡安生,特來投靠。
南公那裡也送來二十人,都是延安各處難民。如今龍田人多了些,牢營人、慶州兵的出身便不顯眼了;陸續與家中通信,果然無事。
房子還沒建好,冬天住營帳又怕凍死人,何況消耗的柴薪也多。
遊抱刃宅院的東廂房還空着,本想讓出來,誰知徐方盤孔四人都反對。一是說官身不容冒犯,二是說紫電、青霜住西廂房,女眷怎能同外男混住。
隻得叫原住戶騰騰地方,擠一擠。
又有許多人不曾帶糧來,便允他們向公庫或借或買,也可以幹活積攢工分換取。
卻說方真靈拜訪徐添一,見無旁人,道:“大喜!徐丈先前打發人去大名府探問家人,回信來了!”
徐添一忙接了信,匆匆讀過,卻是面無人色,大喊:“可恨!什麼狗屁讀書人,原是狼心狗肺的玩意!”
方真靈情知有異,也不敢問。
徐添一罵完,卻是捶胸頓足,老淚縱橫,幾乎背過氣去。方真靈忙拍胸撫背安慰不已。
良久,徐添一方自緩過來,垂淚道:“如今也不值當瞞着了。我原是大名府戶曹老爺府上管事,本屬無辜,進牢營是替主人頂罪的,指望老爺記着我的忠,對家人好一些,受一些罪也不算什麼了。我到慶州之後,家中獨苗便蒙提拔,做了老爺的長随,也不算虧待了。
“本想着求老爺一個恩典,給他脫了奴籍,在指揮這裡尋個前程,誰知——誰知!老爺他……他竟尋了個錯處,誣蔑我兒偷盜,将我兒打死了!還說是搜尋贓款,将我家洗劫一空!如今上至老母下至兩個孫兒都被趕出來,僅靠兒媳的娘家私下周濟一二,老妻及兒媳的一點針線過活……”
方真靈大怒:“好啊!必是怕實情敗露,故意将你們一家趕出來,往死路上逼!這仇我記下了,将來定要替徐丈報了去!”
徐丈垂淚:“現下母親受驚大病,兩個孫兒體弱,我也不求什麼,隻想把一家人平平安安到龍田安頓好,就心滿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