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台峁子是一座小山,頂部平緩,邊緣陡峭;道路自其底部繞過,此峁恰恰遮擋視線。在此設伏,可以攻其不備。
早有周軍探路的三個哨騎到此,被野利保明連射三箭,殺兩人于馬下,還有一人被射中了馬匹,摔落地上,被活捉回去。
待審問出了周軍的狀況,費聽信心大增。
費聽軍既到,便有身手敏捷者以繩索爪鈎攀至頂部,占據地利,觀察敵情。
遠遠看到有大隊人馬到來,探子心喜,正要傳信與主将,不想那些人馬竟停下不動了。想是周軍見哨騎遲遲未歸,生了疑惑,又望見此地形,心中警覺。
這探子情知已不能突襲,卻也不失望,隻按部就班傳訊。
兩軍遠遠隔着大台峁子,互不相見,遙遙對峙。
到底是費聽思中自覺黨項人英勇敢戰,不再猶豫,下令進發。
野利保明早已躍躍欲試,當即便要打馬沖在前頭。
費聽忙阻止:“千金之軀,将帥之才,何必去做區區前鋒?應當留心統禦調遣才是。”
野利隻得勉強停下。
黨項騎兵繞過大台峁子,兩軍相望。費聽确認敵情,命前軍出擊。
到底地勢狹窄、道路崎岖,騎兵不好沖陣,也無法側翼包抄;沒有花架子,拼的是士氣、勇力。
楊家軍也不慌不忙,射出箭矢,箭羽破風而出,笃聲不絕。
前排黨項人馬應聲倒地;後排黨項騎兵卻視若無物,馬蹄踏過同袍的屍首,沖鋒不停。
不過幾息時間,兩邊已兵刃相接。
黨項騎兵使彎刀、大刀、鐵錘等武器;楊家軍的楊門槍法則是名聲在外。隻見金戈齊鳴,鮮血如雨;喊殺聲、哀嚎聲不絕如縷。
人與馬在這狹地之中将空隙填滿,即便黨項人騎術高明,也難以施為。混戰之中,拉扯之間,還能留在馬上的屈指可數。
遊抱刃身在中軍,看得手心發汗,不覺握緊銀頭槍。今日方知青石那次根本不叫打仗。
她尚且如此,更不要說麾下義勇了。
随即下令整隊。報數、立正、稍息,一套下來,一如日常訓練,倒是讓衆人心思集中了些。
“你們之中,有一些犯過事、殺過人、見過血,有一些連槍都沒有正經拿過。可上了戰場,都是雛兒!我隻說兩個:第一,要想活命,就得刺槍!逃跑就是把自己的後背讓給敵人!第二,陣型不可亂,守好别人的後背,就是守好自己的性命!聽明白了嗎?刺槍!互守!”
義勇軍齊道:“刺槍!互守!刺槍!互守!”
聲勢整齊,倒叫一旁的楊家軍側目而視。
遊抱刃不管他們,下令:“下騾,結鴛鴦陣!”
這都是衆人平日就練慣了的;于是以遊抱刃、盤虎、孔大有為頭領,各小隊自結為鴛鴦陣。
黨項軍内,見戰事焦灼,費聽思中不由皺眉。
野利保明疑惑道:“不都說周人暗弱,一觸即潰麼?”
費聽:“楊家軍多少有些名氣。”
“可這蘆子關聽說隻一個娘子掌兵;南人女子向來柔弱,哪裡帶得了強兵?”
費聽再不答話。他現下已是後悔了,早知是這個磨肉的局面,先前設伏不成便該徐徐撤軍,實在不該輕敵冒進。
可現下又不能丢下前軍;萬一潰散,被銜尾追擊,死傷恐怕更多,士氣難以恢複,野利大帥那裡也難以交代。
一咬牙,費聽道:“親兵随我一同壓上。”
費聽親兵俱是精挑細選而來,全身披甲;卻是要集中精銳先發制人了。
保明精神一振,一夾馬腹,舉刀前突,接敵不過一息,便斬殺兩人!
黨項精銳盡出,周軍立時被撕開大口。費聽領着人馬向前沖殺,斜切、繞回,俨然是要将周軍分割為二,好率先吞掉周軍前部。
然而楊家軍果然敢戰,後軍立即沖出,填補空隙;不一會兒,竟又成了下馬步戰、捉對厮殺的局面。
費聽暗暗叫苦。不是他吝惜兵馬,而是為這樣一次小戰事抛灑恁多黨項好漢頭顱,着實不值!
但此時已退無可退,隻有将全軍投入戰場。
遊、盤、孔三人帶着義勇軍,不求快、隻求穩,緊守陣型;這鴛鴦陣人人相互策應,槍槍朝外,如同刺猬一般。涼軍見她們陣型嚴密,竟也不敢上來,紛紛避開;有避不及的,反被義勇軍刺殺。
一時間義勇軍如入無人之境。
費聽惱極大怒,喝道:“誰能沖散他們,賞五十貫!”
黨項親兵正欲上前,野利保明已越衆而出。
他仗着武藝、騎術皆精,此時竟還能留在馬上,居高臨下,對付步卒總是要占些優勢的。
遊抱刃心中一緊。
好在也曾演練過;迎着騎士,義勇軍數支長尖槍交替刺出;戰馬行得不快,立時被刺中,血流如注,揚蹄嘶鳴。
保明身手果然了得,眼見戰馬不保,竟借着餘勁,甩出匕首,正中當面義勇前胸;又如鹞子翻身一般落下馬來,卻又一息不停,舉着長刀,便朝盤虎砍來;盤虎見鄉親重傷,正是怒氣勃發,哪裡怕他,大吼一聲,攻其要害,反将他給壓制住了。
義勇軍初受創傷,原本又驚又懼,見盤虎大發虎威,不由得精神一陣,牢記訓練,收緊陣型,補上空位。
費聽見狀,心中大罵保明不止,領着身側親兵便來相救。忽聽身後傳來一陣喊殺聲,氣勢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