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如果陳懷玦在這裡,大概會有點生氣,然後把手爐一把塞過來,拿披風給她裹得嚴嚴實實,一邊唠唠叨叨些遭風寒會生病的話。
想着想着,搓雪球的手停了下來,她突然沒了玩雪的興緻。
雪球慢慢變成熟悉的臉,她發現自己有點想陳懷玦了,不知道他那裡下雪了嗎?給他帶的衣服夠不夠?
-
與此同時,營門幹涸的地面被厚厚的積雪覆蓋,城内支起無數的帳篷和粥棚,面黃肌瘦的百姓連排隊取粥的力氣都沒有,隻能奄奄一息地躺在帳篷裡。
肅殺的寒風中,隻穿着薄棉衣的士兵門紛紛放下刀劍,端着熱氣騰騰的粥米來來往往奔忙于粥棚與帳篷之間。
雖然這裡并不是真正的戰場,但是每個士兵都拿出了作戰時的力氣跑得飛快,即便如此,還是覺得自己跑得不夠快,恨不得立刻生出雙翼,跑得再快一點,這樣就能救到更多百姓。
城外遠處,一座座嶄新的墳茔立起,對着城門的整整半面山上埋葬着營門活下來那半城人的牽挂。
陳懷玦也隻穿着單衣,一個人蹲在城外的雪地上,此處原本應當是農田的位置。
蹲了許久,雪落了滿身,他慢慢伸出手,抓起一把雪,緊緊握在手中,感受着它們一點點化成水,從指縫中一滴滴流出。
一滴眼淚砸在雪地裡,瞬間消失不見,握住的拳頭,越捏越緊,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手臂控制不住微微顫抖。
頭頂的雪突然停下,少年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王爺,外面這麼冷,您怎麼一個人在外面淋雪,快回營帳裡暖和暖和吧。”
陳懷玦沒有動,低聲說:“容珲,營門下雪了,終于下雪了,如果這場雪能來得早一點,再早一點,化作一場雨,如此就不會有這一場災禍了。”
想到自己剛來這裡時看到那宛如人間煉獄一般的場景,容珲心中也是無限悲怆,他想說什麼安慰陳懷玦幾句,隻是年歲太小,想了半天也說不出什麼像樣的東西。
不過陳懷玦也不是想要什麼回答,繼續自言自語道:“如果我能多關心些百姓,多了解些民生,早些發現營門的饑荒和劉粟的行徑,或許就不會有這麼多無辜百姓慘死。”
容珲急切地反駁:“這不是您的問題,是上天不仁,整個盛夏滴雨不下;是劉粟禽獸不如,草菅人命,您何必把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
陳懷玦搖搖頭,沒再說什麼,低頭看向手中,原來的一捧雪,此刻隻剩下小小一團,凝成半透明的冰片。
他輕輕施力,将冰片一點點捏碎,站起身抖抖身上的雪,再擡頭時面上的悲傷之色已經被堅毅所取代。
靜靜看了看遠處的碑林,他在心底許下承諾,轉身大步流星向着城内走去,一邊向身後慌忙跟上的容珲交代着。
“派人快馬加鞭回京,籌集厚實冬衣,盡快送來營門,并将本王的奏折呈給皇上……将營門的情況例外寫明予太傅。”
“是,殿下。”
“還有,請皇上從司農寺抽調人手到營門,考察商議營門明年糧食恢複種植事宜。夏日大旱,現在又接連下了這麼多日大雪,若是不好好計劃,隻怕明年的收成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是。”
“另外請張大人到本王的營帳來。”
“是。”
容珲行了個禮,将手裡的傘往陳懷玦懷裡一塞,轉身就跑。
陳懷玦對着他的背影揚聲說:“你快把傘拿回去。”
容珲悶頭向前跑,朝着身後擺擺手:“多謝殿□□恤,屬下正是年輕,用不着這些麻煩玩意兒。”
陳懷玦還想再說什麼,容珲已經跑得沒影了,他無奈搖搖頭,将傘遞給扶着災民的士兵,再次朝着城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