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的這個人陳懷玦還真認識,當初寫血書的孩子中年紀最大的就是她的大女兒。
找到孩子們的那日,她是在場唯一一個沒有号啕大哭的人,也是最後才趕到的家長。
還記得,她帶着一個三個孩子,提着一個布包,緩緩向着人群走近。由于現場的情況太過于凄慘,陳懷玦立刻便注意到了幾個靠近的孩子,剛想派人過去攔住他們,誰知,李姐已經将孩子們留在人群之外,獨自走向大女兒。
因為天氣寒冷的緣故,孩子的樣子雖然有所變化,不過還是能看出生前的樣子。
李姐顫抖着蹲在女兒身旁,輕輕撥開女兒額前的碎發,漏出青紫的小臉。眼淚無聲地滴落在女兒的臉頰上,她打開自己的包裹,掏出帕子梳子之類梳洗的用具。
包裹裡另外還有個小竹筒,裡面是她特意找來的清水,不過并沒有用上,僅僅是她的淚水就已經足夠為小小的女兒梳洗。
将女兒的頭發梳得整齊,臉上的污漬盡數擦幹淨,她又掏出一套嶄新的厚棉衣,套在女兒身上。
一切都打理好,她轉身走出人群,将外面乖巧等着的幾個孩子牽進來,有人伸手擋住了他們,可李姐擺擺手,倔強地拉着孩子們往前走。
她讓孩子們跪在大女兒身前,哽咽着說:“記住你們姐姐的樣子,沒有姐姐,就沒有你們的如今,好好看看她,我們送她最後一程。”
幾個孩子的年齡都還小,懵懵懂懂地跪着磕頭,最小的妹妹伸手拉拉姐姐,小聲說:“大姐,你回來了。”
第一次,李姐忍不住哭出聲音,她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緒,牽着孩子們走向旁邊蓋着白布的其他孩子們,一個個磕頭過去。
磕過最後一個頭,她走向陳懷玦,要了兩個兵,帶着女兒牽着孩子離開了。
再後來,陳懷玦聽說李姐拒絕了朝廷送去的所有賞賜隻留下了嘉獎的牌匾,也拒絕他提供幫助。
她說,這些東西隻會給她反複提醒她女兒的離去,不如讓她自去過活。
陳懷玦沒辦法,隻能囑咐多關照他們,他也曾聽過李姐現在在夥房幫忙,隻是沒想到呂映儀第一天去,就正好碰到了李姐。
他有心想讓呂映儀多照顧李姐,卻又怕這種刻意的關照反倒讓李姐傷懷,一時不知道該不該說。
呂映儀見他表情糾結,主動問道:“你怎麼這副表情?”
陳懷玦斟酌着開口:“你記得高松蹊遇到的那幾個孩子嗎?”
“我記得,我聽說他們……都不在了。”看着陳懷玦沉重的表情,呂映儀有了不好的聯想:“難道李姐是其中孩子的家人?”
“是。”
“難怪……”
“難怪什麼?”
“今日我就發現她常常出神,也不怎麼同旁人說話,壓着頭默不作聲地做事,要不是我分不清香蔥和韭菜,我也和她搭不上話。”
陳懷玦歎口氣,将那日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呂映儀。
房内久久沒有聲音,許久呂映儀低聲道:“我知道你想讓我做什麼,你放心。”
“多謝。”
“我們之間何必說謝字,這不是你常說的嗎?”
一時間各種複雜的感情湧上陳懷玦心間,他暗啞着嗓子答道:“好。”
想起什麼,他匆匆走出房間,“我突然想起有事要交代章武,一會兒回來。”
呂映儀仍舊沉浸在悲傷的情緒中,隻是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示意自己知道了。
陳懷玦出去後,她獨自一人坐在房内靜靜想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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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陳懷玦還沒醒,呂映儀就已經收拾妥當,準備出門。
她剛拉開們,身後就響起陳懷玦因為剛剛睡醒而嘶啞的嗓音:“滿滿,你要去哪裡?”
“我去夥房。”
“這麼早?”
“早上大家都起不來,才是最缺人的時候,我去幫幫忙,你再睡一柱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