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南秋戴着面罩的頭沒動,聲音傳了出來,“你怎麼說,是現在就幫你,還是換個安靜點的地方。”
“我不用,你……”
“你确定?”計獻沒說完的話被何南秋打斷,“我走了,你堅持不了多久。”
何南秋站在日光下,面罩裡的發出的聲音,帶着一如往常的平穩,
她身後一排排光秃黑灰交雜的秃石塊,有高有低,從沒有取下的面罩穩穩蓋在臉上,腦後半紮的頭發有幾絲不聽話散開,搭拉在面罩上,讓人移不開眼。
計獻張了張嘴,像是做了什麼決定,“你走吧,不用管我,我不會有事。”
“……”
這哨兵,想什麼東西?
送到手的向導素,不要?
看着哨兵吭哧吭哧說着話,何南秋懶得廢話,上前一步。
屏障撤下的瞬間,向導素的氣味一股腦全沖出。
計獻的身體,乃至靈魂,像是幹涸多日的裂土,咕咚咕咚,大口吸取着突來的甘霖。
由不得他嘴硬,身體遠比本人更誠實,向着她主動靠近過來。
這是第三次,他聞了沒有任何人工合成的向導素氣味。
完全不同于前兩次,他在冷靜中意識到自己變化時的情況。這一次,在濃郁到讓人目眩的向導素氣味裡,還有些别的東西。
計獻不知道這‘東西’什麼,他隻知道這‘東西’,讓他很舒服。
就像有什麼壓抑在身體四肢和靈魂裡的髒東西,被這東西一點點吸走,每一處被觸碰的地方,都變得纖塵不染。
清理的過程,并不難過,反而很溫柔,溫柔得抓人。
這是一種享受,更是一種折磨。
哨兵在溫柔中無措,卻又沉溺在這樣的溫柔中,不想更快結束。
随着時間越來越長,哨兵自己都不知道,隔着特殊材質布料的接觸,并不能讓他滿足。
這時候,他更希望另外一種接觸,一種直接的接觸……
“怎麼觸發結合熱了。”
然而,就在哨兵升起這股渴望,并無意識付諸行動時,一道平緩無波的聲音,像是冷水一樣兜頭澆下,讓他猛然驚醒,瞬間将他的神智從迷亂中拉回。
濃郁得向導素氣味瞬時消失,如果不是震顫的身體,和急,促的呼吸,以及興奮後留有的餘韻,計獻差不多要以為,剛才短暫的沖動,是一個誤會。
“抱歉,剛才我……”
他支支吾吾,後知後覺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整個人都依在戴着面罩的向導身上,彈射着往後退了兩步,與之拉開距離。
相比哨兵的緊張和慌亂,何南秋鎮定到不可思議,面罩擋住她的臉,也擋住她眼裡的一點尴尬。
計算失誤。
這個世界的哨兵,精神領域貧瘠得可憐,根本經不起她的疏導。
沒有收斂的疏導方式,可不是容易觸發了結合熱。
幸虧提前發現,要是再晚點,更難收場。
何南秋怪不好意思的,也就是計獻這個萬年後的本地人不懂,要是被她同時代的向導們知道她出現這麼大的纰漏,不得笑死她。
“還是盡快離開這裡吧。”平靜的聲音隐去她的那點尬尴。
“嗯。”計獻低下的腦袋,跟着點了幾下,偏過的耳後像是被開水淋過一樣,熱辣辣的紅。
何南秋不經意瞄到,氣定神閑轉了身,走了幾步,又停了步子,走了回來。
計獻不明白她回來的意圖,隻安靜看着她。
何南秋兩手摸上臉上的面罩邊沿,指腹輕按,咔哒一聲脆響後,取下面罩,單手拿着送到計獻的面前。
“這個給你。”沒有面罩的聲音,并沒有變化。
計獻卻快速瞟過她的臉,沒有接,“不用,你帶着,後面還有一段路要走。”
“用不上了,你拿着用。”防護面罩朝前送了一段,前端正好碰在計獻的胳膊上。
計獻像是被火燙一樣,往後退了一步,“真不用,你自己用,我沒事。”
“拿着吧。”淡淡的三個字,讓計獻的拒絕都顯得那麼不那麼強硬。
他遲疑着,在這張能隔絕這片區域裡萦繞的污染氣體的防護面罩上看了一眼,又看向跟前的何南秋。
“如果暫時走不了,有這個你還能多挺一段時間。”何南秋強行把面罩往計獻的手裡塞去,看他接住,最後說道:“保重。”
這一次,何南秋沒有在再回頭,直到她的身影完全看不見,計獻還站在原地,一手拿着防護面罩,看着她離開的方向。
好一會,他才低頭看向手裡的防護面罩。
費家大方,面罩的材料用的都是高級貨,拿在手裡,輕便得很,就算是沒試過也知道這東西戴着不會難受。
就像何南秋說的那樣,有了這個面罩,就算短時間不離開這裡,也确實不會有事。
可是,這樣的話,還怎麼有理由跟着她呢。
低垂下的眼眸裡,一點情緒都沒有。
啪嗒一聲,面罩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