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深這輩子不能看見三個人的眼淚,唯一還留在這世界上的是陸和宜。已經不能和他一起笑了,難道還要看着他哭嗎,與二進制打交道太久,容深習慣了非黑即白,陸和宜是一道他做不出答案的題,卻總是忘記,自己凝望這道沒有答案的題,已經用了太多太多的時間。
陸和宜說他隻有四年的空白,難道容深不是嗎?
容深羨慕輕易就能哭出來的人,按下手環的按鈕,香草信息素裡摻着苦澀,圍攏在陸和宜身邊。
陸和宜正在小幅度用堵住的鼻子抽氣,突然瞪圓了眼,從枕頭下探出頭,偷看雕塑一樣靜止的容深。但是,親密無間混合在一起的信息素是真的,閉眼再睜開,确定不是幻覺。
“你真好。”陸和宜無聲地說,眼睛又閉上,用力沉浸在也許能讓記憶恢複的信息素裡,握緊枕頭的一角,知道容深在身邊,一顆心無比安定。
“最喜歡容哥了。”
陸和宜對容深撒嬌的時候,最喜歡說這句話,偶爾自己一個人,也會毫無預兆就說出口,做功課的時候,做家務的時候,為容深準備晚餐的時候,偷偷摸摸給容深試戴戒指的時候。
那枚戒指是陸和宜最滿意的作品,滿意到有時容深睡着了,他會小心地把戒指戴進他的無名指,一邊欣賞一邊傻笑。
時間過得太慢,大四上學期陸和宜忙着實習,離畢業卻還那麼遠。
他早就想好求婚時要說的話,他會很直接地問容深,要不要考慮立刻和陸和宜結婚,和陸和宜一起擁有一個家。
是他們兩個人的家,是陸和宜的媽媽失蹤後,好不容易、好有勇氣、用光運氣,才能再次擁有的家。長大了的陸和宜,會把容深抱得很緊,這一個家,無論如何不會放手。
陸和宜會對容深說,他畢業了,不再是一無所有,隻會拖後腿,需要被養大的小孩,他已經能夠負擔生活,也有力氣承受不幸。
容深可不可以永遠不要丢下他,戴上陸和宜的戒指,和陸和宜結婚。
陸和宜想起來,那一年生日,他們在熊貓館和念念一起,自己雙手合十,許下虔誠的願望,等再有幾個月畢業,就要和容深結婚。
斥滿水光的眸子沒有預兆地睜開,撞進容深深潭一樣的眼睛,陸和宜的戒指沒有送出去,孤零零地躺在卧室櫃子裡,他沒有求婚。
他癡癡望着那雙眼睛,直到容深轉開臉。
信息素漂浮動蕩,昭示着主人混亂不堪的心。
陸和宜獨自度過沒有容深的第一個生日。
歐洲的初春也不宜人,陸和宜被陣雨淋濕,手裡提着一份蛋糕,回到獨居的家。
沒有心情做晚飯,烏雲遮住窗戶,昏暗的室内,他用火柴點燃蛋糕上的蠟燭,數字是23,陸和宜23歲生日。
燭光晃了很久,陸和宜怔怔看着發呆,終于想起許願,深吸一口氣,吹熄蠟燭。覆盆子很酸,奶油太甜,一點也不好吃。
陸和宜的願望,想要和容深結婚。
分開一年後,他的願望也隻是,想要和容深結婚。
那天晚上,陸和宜在異國他鄉,獨自吃完并不好吃的蛋糕,也許隻是為了許願,如果許下願望就能實現的話。
但如果呢,每年表弟過生日,表弟都會許願,最新的玩具,新款的球鞋,流行的遊戲,他大聲說出願望,過了幾天就會實現。
陸和宜也想這樣。
陸和宜沒有很多願望,邊吃蛋糕邊想,隻有這一個的話,應該比較容易實現吧。
隻是想要和容深結婚。
“容哥,那個蛋糕真的很難吃。”陸和宜回到現實的世界,喃喃地對容深說。
“什麼蛋糕。”容深問。
陸和宜不知道怎麼說,看了眼手上的針頭,拔下來,赤腳下床,走到容深的病床邊,他想躺上去,但最終隻是坐在邊沿:
“我就說我不可能不愛你了,容哥。”
他的視線流連過容深的每一處,最後拉住他的手,用力地握着:“我想起來了,我在國外的時候也想回到你身邊。”
容深抽出手,冷淡地說:“你沒有回來。”
是,陸和宜知道的,23歲生日之後的兩年自己沒有回國:“容哥,我都會想起來的,你相信我。”
容深調高手環檔位:“陸和宜,沒有意義,你愛我又怎樣,我不愛你了。”
陸和宜剛經曆了一場情緒的跌宕,用了很久反應:“真的嗎?”他手背的出血止住了,一片青紫,臉色蒼白,直直地看着容深。
容深說:“都是你一廂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