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陸和宜事後估計,自己失去意識的不到一分鐘裡,容深抱着他從食堂跑到急診大廳,他迷迷糊糊在容深懷裡掀開眼縫,對上容深的目光,再沒有裝睡的可能。還好容深沒扔下他不管,連陸和宜往他懷裡鑽,也隻說了一句:“不要亂動。”
陸和宜和容深都吃了沒煮熟的豆角,陸和宜吃得多,更嚴重,出現神經系統症狀,容深吃得少,但也中了毒。
攝制組有一半人中了豆角的毒,餘下的人繼續工作,攝像頭不止拍小語和小孩,順便把打針人的衰樣也拍進去,手忙腳亂好不熱鬧。
沒人敢拍容深和陸和宜。
老闆和代言人在安靜的雙人病房,手上紮着吊針,陸和宜惡心想吐的感覺好了一點,沒話找話:“還是小語好,永遠不會中毒。”
容深靠在床頭看手機,沒反應。
“回去我要跟1683講,人類的食物也沒那麼值得向往,不管我吃什麼,它都要問味道好不好。”
容深看他一眼。
陸和宜受到鼓勵:“你們設計機器人的時候,也可以給它開發一個模拟進食系統嘛,我們1683天天眼巴巴看我吃,好可憐。”
“你來。”容深冷冷地說。
“給它做衣服我就行,我準備給1683做幾套秋裝。”
是陸和宜會做的事,容深放下手機假寐,耳邊嗡嗡作響:“容哥,我覺得我好可憐。”
“四年,整整四年的事我全忘了。”心算一下,“六分之一的人生空白,你說我莫名其妙做什麼模特,一點都不好玩,好忙,好累。”
“但真的賺挺的挺多,你知不知道我銀行卡餘額幾個零,從來沒想過賺這麼多錢。”
“對了,說到錢,黎清有沒有彙報,如果你們有捐贈小語的計劃,我也想參加。”
容深睜眼:“不用你。”
“為什麼不用!求你了。”陸和宜說,“所以是有這個計劃的嗎?”
容深說:“有,還在讨論,比較複雜。”
“哦。”陸和宜不懂,“你就讓我參加吧。我有錢。”
有錢嗎?在娛樂圈賺了很多錢?明明待在自己身邊會擁有更多。深語科技最初的股份構成裡,陸和宜是持股數排在第五的自然人。公司不斷融資股權不斷稀釋,但容深保證,陸和宜不用做任何事就能擁有比現在的收入多得多的分紅。
每一年。
為什麼要走?不惜還回所有。
容深想起黎清彙報的方案,裡面寫明向需要的機構捐贈小語是受陸和宜啟發,而那麼多走訪視頻裡,陸和宜比小語還受歡迎,笑的時候彎起來的眼睛,和四年前沒有任何不同。
不能再想下去了,容深不得不打斷思緒,陸和宜還在請求:“容哥,謝謝你,你最好。”
豆角的毒素也入侵了容深的神經,為了讓陸和宜閉嘴,他說:“我會考慮。”
卻隻換來陸和宜得寸進尺:“真的嗎,謝謝你,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容深隻想安靜,自己閉嘴,擡頭看那半瓶不知道什麼藥水,其實就算不輸了也沒什麼,又不會死。他甯願承受一些身體的不适,遠離陸和宜,陸和宜現在活蹦亂跳,健康得很,為了兩個人的安全,更應該增加物理距離。
容深伸手按呼叫鈴,空氣裡,突然釋放開來的信息素搶先将他包裹,安撫并且誘哄他停下動作,轉頭,用了五秒鐘分辨,這不是幻覺,陸和宜取消了頸環的信息素屏蔽。
病房裡全是陸和宜的信息素,不算很甜,但是甜過容深吃過最可口的蘋果,他壓低聲音,斥責:“陸和宜,你做什麼!”
陸和宜直白地說:“容哥,你今天對我真好,失憶後今天對我最好,可不可以再好一點。”聲音輕軟,帶着故意想被察覺的可憐,“讓我聞聞你的信息素吧,容哥,求求你了。”
“為什麼?”
陸和宜說:“我很想你。”
“騙子,小偷。”
“不是的,都是為了你,不對,是為了我們,求你了,等我恢複記憶,要打要罵都随你。”撒嬌耍賴這一招,以前的陸和宜對容深百試百靈,“我一定要回到你身邊。”
今天卻不管用了,容深聽到陸和宜的話,靜了很久,說:“陸和宜,落子無悔,你永遠不懂。”
陸和宜不想當着容深的面哭的,他可以撒嬌但不能示弱,眼淚隻是懦夫的武器,可是眼淚不争氣地湧出來,陸和宜用枕頭捂住臉,咬緊牙關不發出一點聲音。
容深看着他,一動不動。
陸和宜的樣子真可憐,一隻被雨淋濕的小狗,濕漉漉的,咬着容深的褲腳,要跟他回家。
不能再帶回家了,容深想,可是要怎樣看着他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