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很快,他就把這個念頭合理化了。
恺撒離他近,是因為要保護他,不被壓力吸走。
總之起承轉合,恺撒好。
“長官,我弄好了。”
林諾向恺撒報告。
“我已經把吸附裝置打開了。”
他的意思是,恺撒可以不用再費勁将他壓在駕駛座上。
——然而少年講話時的溫熱氣息,全都輕輕噴吐在恺撒的喉結上,像是羽毛輕撓,若即若離。
銀發男人沉默着注視他。
林諾的眼被銀光遮蔽,小紅痣都消失在光芒中了。
腦袋微微仰起,柔軟的薄唇是暖粉色的,也毫無防備地啟着一道縫隙。
就是一副完全可以把自己交付給他的模樣。
他注視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好了嗎?”
說話時的嗓音,莫名較剛才低沉許多。
恺撒:“現在試着把精神力收回,恢複駕駛艙視野。”
林諾依言照做。
銀光從他的黑眸裡退去,神經纖維也在他的黑發間逐一斷開。
眼前的視野從機甲外部視角,緩慢轉為駕駛艙内部,林諾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一張與他近在咫尺的臉——
眉眼深邃,唇鋒淩厲,淡灰義眼映着艙内閃爍的紅光,泛着無生命的金屬光澤。
他們彼此對視,恺撒卻依然沒有拉開距離。
他扶在駕駛座上方,注視林諾片刻,輕聲問:
“現在看到什麼?”
林諾仰着臉報告:“現在看到了長官。”
他以為恺撒是在确認他的精神力回收狀況,所以才答得很認真。
但銀發男人的義眼,卻微妙地動了一下。
倘若恺撒的原生肉眼還在,或許林諾還有機會,能看到他眸底飛掠而過的暗色。
——林諾看他的眼神沒有任何雜念。
至少——
到目前為止。
銀發男人反手拉下手閘,先讓機甲進入自動駕駛模式。
艙内的警報聲驟停,機甲頂着一個正在洩壓的破洞,開始被要塞的牽引光束回收。
“機體受創後的應急操作流程,基本就是這樣。”
恺撒說,“即便艙體嚴重破損,洩氧量超過90%以上,在外部力場屏障尚能運作的條件下,駕駛員還會有15分鐘左右的存活時間。”
“我記住了,長官。”
林諾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教科書裡有寫過,但是在實際運用中……”
說着說着,他的話音猛地滞住。
恺撒用手掌撫住他的側臉,然後一手扶着駕駛座椅背,一邊很自然地朝他低下頭來。
剛經曆過一場太空事故的心跳還未平複,仍在胸腔裡隆隆作響。
駕駛艙内的警報聲雖然已經停止,但洩壓的嘶嘶聲還在萦繞耳畔,表明危險尚未離他們遠去。
林諾看見恺撒的義眼離他越來越近,近到他甚至能從淺灰色的瞳面裡,看見自己不知所措的僵硬模樣。
那隻是很短暫的一瞬。
成年Alpha線條淩厲的薄唇,幾乎就在他唇前幾公分的距離掠過去。
随後,恺撒拾起椅背後散落的安全帶,重新為林諾系上。
他面色如常。
“機體回收時,也要記得系回安全帶。”
銀發男人蹲跪在駕駛座前,把林諾胸口、腰間、大腿的金屬安全帶一一扣好。
“等于在抗荷服的吸附功能上,再加裝一層保險。”
等了一會兒,他并沒有聽到回應,便緩慢地勾起唇。
“記住了嗎?”
他扶着林諾的膝蓋,擡眼注視對方,溫和地問。
林諾這才猛地坐直身體。
他低頭插扣腰上的安全帶,卻發現恺撒早就幫他扣好了。
少年兩手捉住自己的安全帶,也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就像是突然傻眼了。
心跳依舊沒有平緩,非常急促地泵着血,直到讓他的臉和脖子全都連着紅成一片。
憑林諾自己的淺薄閱曆,他還分不清這是因為機甲事故或是因為别的什麼,隻能窘迫地擦着臉,目光移到别處去。
“我記住了,長官。”他很小聲地嘟囔,“駕駛艙好熱。”
恺撒微笑道:“出艙後休息二十分鐘吧。這次練習也做得很好。”
等機甲入港,地勤來撬開艙門時,恺撒摸摸林諾後頸,就率先走了出去。
他把軍裝大衣挽在肘間,大步流星地走。
走到拐角處,才駐足回望。
少年還坐在駕駛艙裡,慢慢地解安全帶。
他的表情還是懵懂的,很困惑,黑發間露出的一點耳尖,還是紅得像在冒煙。
恺撒确認過他的神态,灰色的義眼眨動兩下,就神情淡然地走開了。
他的一生都在戰場與政治鬥争中浮沉。
付出必然要有所得,給予一定要索取回報,這已經是烙刻在他血液中鐵的信條。
發現對方尚未起心動念時的憋悶感,就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恺撒輕輕摩挲皮革手套的指尖,那裡還殘留一點林諾後頸上的幹淨香味。
被生冷沉厚的皮革味緩慢吞噬,最終成為另一種複雜的混合香氣。
……不會再有什麼“到目前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