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中旬,林諾頭一次向恺撒遞交請假條。
“是我的19歲生日快到了。”
林諾背着手,老老實實地報告,
“我知道機甲聯賽馬上就要開始,可是……我每年生日都是在家跟小叔一起過的。”
“當然是陪伴家人更重要。”
恺撒溫和地說,又看看假條時間,“三天時間夠嗎?延長到一周吧。”
林諾:“可是回去一周的話……離聯賽就真的不剩多少天了。”
在回答前,恺撒調出他的訓練表現總結看了看。
他們隔着光腦屏幕,所以林諾看不到自己的訓練報告。
但他能看見銀發男人的唇角一直彎彎翹翹,沒有下來過。
“不管休假三天還是一周,都不會對你的表現造成負面影響。”
恺撒說,目光越過光腦的上緣,微笑着注視他。
“安心回家過生日。我認為我的判斷還是有說服力的。”
林諾沉默點頭,眼神卻稍微避了一下,沒敢跟他對視。
恺撒的微笑沒有絲毫變化。
隻有義眼不動聲色地眯起。
“先去收拾東西。”
他輕聲說,“下午三點再去港口。”
林諾點頭道謝,小跑步離開他的辦公室。
他最近确實是在躲着對方。
就連偶爾恺撒觸碰他的後頸,他也會悄悄把腦袋一縮,然後避開。
不過次數并不多,因為兩次過後,恺撒就不再主動碰他了。
躲避的緣由并非是因為厭惡,而是完全相反。
不知道怎麼的,他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跟恺撒共處,每天的特訓都越來越舍不得結束。
有時候男人一個看似不經意的眼神或動作,就會把他弄得心裡砰砰亂跳半天——
“但這是不行的!林諾!”
林諾把腦袋磕在鏡子上,感覺真的好煩心。
他還不知道這些感受,是恺撒“不經意”經營的結果,隻覺得罪惡感愈發深重,自己愈發在恺撒面前擡不起頭來。
“……聯邦軍隊紀律嚴明,通常禁止士兵在服役期間發展婚姻戀愛關系。對于士官和高級将領,軍部允許他們在特定條件下與外界發展戀愛婚姻關系,但需要符合嚴格的年齡和特殊情況要求……”
林諾看到一半,把《聯邦軍部守則》很快劃走,又拖出另一本書來看。
“……Alpha的适配伴侶一般為高匹配度的Omega。Alpha與Omega同屬特殊第二性别,擁有信息素、易感期等多種相似性征,并可在易感期向彼此提供有效安撫……”
林諾把《聯邦青少年Alpha指導用書》也劃走,突然就不太想繼續看了。
不論他對恺撒是青春期激素引發的邪念,還是真的“蓄謀”已久,在鐵一般的現實面前,其實也并沒有那麼重要。
有些事情像練習機甲,隻要肯下苦功夫,好好學,好好練,最後總歸會獲得一點成果。
但有些事情就完全不一樣了。
林諾自己折騰了好幾天,終于把應對策略想明白:
他要主動跟恺撒保持距離,冷靜冷靜,然後看能不能把恺撒推回到偶像位置上去。
下午3點,林諾提着行李,準時來到港口等航班。
他以為恺撒是讓他等下午的民用航班,但沒想到一個士官看見他,就徑直走過來,幫他把行李拎到恺撒的專用飛艇上。
林諾:“……?”
“是元帥的命令。”
恺撒麾下的士官都不喜歡講話,看見少年露出疑惑的表情,也隻是公事公辦提醒。
“我們将提前15小時抵達,請告知家屬在港口等候。”
原本需要一天一夜的地木躍遷距離,被縮短成了一個盹的時間。
林諾從客艙沙發上爬起來時,表情迷迷糊糊的,懷疑自己的腦漿都在超高速躍遷中搖勻了。
士官過來開門:“8月20日下午3點整,準時到地球4号港口等。”
林諾:“好的……謝謝。”
艙門打開後,士官又超快速地拎下行李,帶着林諾在接機人群中尋覓。
等找到正蹦跳着招手的小叔時,他打開檔案,确認了一下臉和名字:“林成彬?”
小叔:“對對對,是不是還要看身份ID?”
士官還真看了,看完點點頭,這才把林諾交出去。
“……是,長官。已經安全送達……”
士官轉身就走,邊走還在邊跟耳機低聲報告。
小叔不斷回頭:“哇,你們學校都這麼嚴格了?但怎麼跟幼兒園接送用的同一套流程……”
林諾難得回家看望小叔,準備聯賽的壓力都一下松緩很多。
他跟着小叔一起,先去墓園給爸爸媽媽送了花,又回家裡裡外外搞了個大掃除,吃小叔親自下廚搞的接風宴。
等到夜深人靜,他一下倒進自家卧室的小床上,一隻手臂擋着額頭,眼睛看向天花闆。
……結果天花闆上還貼着機甲冥炎的海報。
“怎麼把海報全摘了呢?是都不要了嗎?”
小叔一邊刷牙一邊看他忙,表情好迷惑,“不要了就給我吧!我明天翻新一下,看能不能出二手。”
“我還要的。”林諾連忙說,身體壓在裝海報的箱子上,“你不要賣掉,我以後再貼。”
他想要冷靜想想,于是接連好幾天都不碰光腦,以免忍不住去點恺撒的通訊頻道——
他現在已經知道新版光腦有提醒功能了。
但連着四天過去。
恺撒音訊全無。
甚至杜蘭德都給他發了條短訊視頻。
視頻内容是他在演練場連續挑翻八台機甲,末尾還附上一個他專用的挑釁手勢。
林諾用筷子刨着米飯,一邊聽小叔吹太空局勢,一邊一眼接一眼地開始偷看光腦。
其實互換聯系方式以後,他們之間的私下交流一直都挺頻繁的。
林諾還在學校裡時,恺撒有時會在熄燈前給他打來通訊,問一些學校裡的事情;
而在林諾進入要塞後,有時恺撒出遠門回不來,偶爾也會在林諾的休息時間打星際長途,讓他自己選要帶什麼禮物。
“特洛佩塔植物如何?”
恺撒手掌裡托着一株正在扭動吹喇叭的牽牛花,朝屏幕對面的林諾笑笑,
“把它種在你的枕頭邊上,應該比你的室友好用。”
“……”
林諾一聽就知道恺撒還在記放鴿子的仇,讷讷地說:
“我現在都改用腦波喚醒鬧鐘了……以後不會再睡過頭的。”
那時候他還沒經曆駕駛艙事故,跟恺撒相處時既親昵又自然,完全不會多想什麼。
會不會是他單方面心虛躲避,在恺撒眼裡根本莫名其妙,于是恺撒也打算收起助人情節,不再搭理他曾經喜歡的後輩了呢?
想着想着,林諾漸漸吃不下去了。
筷子慢慢扒拉着米飯,劍眉微擰着,就是一副很難過的表情。
“怎麼了小寶?”
小叔還在給他夾菜,發現他不對勁,伸過手來摸腦袋,
“幹嘛不高興啊?給叔說說。”
林諾當然不可能把這事給小叔說,勉強又吃幾口,隻說:“馬上聯賽了,有點緊張。”
“你一定可以的小寶!”
小叔立刻說,“我們小寶能當中央軍校九百多屆以來第一個特招入校的Beta,也一定能當中央軍校九百屆多以來第一個進機甲系的Beta!”
小叔跟林爸爸一樣都是樂天派,林諾看着他,又想起自己老爸,于是也露出一個笑臉來。
他的生日是在休假的第六天,從第五天的十一點開始,林諾就開始頻繁檢查光腦。
甚至強忍羞恥,反複戳開恺撒的通訊頻道,又反複退出。
但十二點一過,他隻收到了副官的短訊:“聽說今天是你生日,小朋友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