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
恺撒說。
林諾被他握着手腕,一路穿過幽靜的要塞走廊,往他的私人休息區帶。
深夜僻靜,休息區也沒開燈,隻有地面的應急燈帶散發着幽暗的光。
少年渾身濕漉漉的,也看不清腳下,于是不自覺收攏手指,反抓住恺撒的袖口。
恺撒感覺到了。
他微微勾起唇,回頭看了對方一眼。
“跟緊我,”他說,“注意腳下。”
說着,手往回一收,林諾就整個人貼到他身上了。
……他那可憐的、濕漉漉的、生日當天都不能順心的冷臉小貓。
恺撒想。
他這幾天的确很忙,但也的确沒有忙到一個通訊都不能給林諾打的地步。
隻是小孩跟家裡大人吵架,半夜離家出走的這一樁,倒完全不在他的計劃内。
他那遍布大半個地球的情報網,無意發現林諾自己買了淩晨船票時,他還不得不緊急躍遷三個星環趕回來,好提前準備接人的東西。
不過結果也沒差了。
林諾此刻就默默地挨着他,肌膚相觸的部分冰涼,根本不再像之前那樣閃躲。
恺撒帶他穿過休息區,找到自己的私人卧艙。
一道接一道安全艙門移開,林諾低垂的黑眸,突然閃爍起星星點點的燭光。
“進來,林諾。”
恺撒還是溫和地說。
他把林諾帶進一片燭光的湖,而那些層層疊疊的艙門,則在他們背後悄無聲息關閉。
恺撒的私人卧艙出人意料狹小,一張行軍床、一些常用治療儀、一張書桌,除此之外再無多餘擺設。
隻是現在,書桌上有很多燃了一半的蠟燭。
燭光搖搖晃晃的,書桌和床中間的空地上,則放着一張小凳子。
凳子上擺着一個小蛋糕,插着19根蠟燭。
“……”
林諾突然意識到什麼,黑眸猛地擡起,看看恺撒,又看向那個小蛋糕。
他的目光就像跳躍的燭光一塊,粼粼地閃動起來。
“我這幾天太忙了,所以一直沒能聯系你。”
恺撒說,“聽說你今天會到,我想,至少能用它表達我的歉意。”
“……”林諾真心實意地喃喃:“真的很謝謝你,長官……”
恺撒按他肩:“坐。我去把烘幹系統打開。”
烘幹系統嗡嗡地響起,把林諾濕淋淋的頭發和衣服快速弄幹。
林諾坐在恺撒的單人床上,手上還挂着個塑料袋,依舊很沉默地低着頭。
恺撒以為那是他帶來的什麼東西,伸手去接,被林諾往回拿:
“這是我忘了丢的垃圾。”
打開一看,也不是垃圾,原來是他出門時拿錯了,拿的是給小叔買的幾聽啤酒。
他看着熟悉的啤酒牌子,眉間再次掠過一絲苦悶。
還沒等恺撒出聲,他就“喀拉”一聲拉開拉環,噸噸噸給自己灌了好幾口。
“如果想喝,那就喝空腹攝入也沒有太大壞處的酒。”
恺撒按住他的手腕,又去入牆式壁櫥裡取了幾支酒瓶。
他大緻看了看度數,選了一支度數最低的,連着杯子放進林諾懷裡。
林諾看着他的秘密壁櫥,還是有些困惑:“長官,星網說你從來不攝入酒精和尼古丁……”
“是的。因為會對指揮官的大腦産生影響。”
恺撒說,“不過在我這個位置,總是要存一些拿得出手的禮物的。”
他話音未落,就看見林諾已經悶頭撬開木塞,一大口咽掉七八十萬聯邦币——不由微微歎氣。
正如副官所說,林諾的高級酒品知識背得亂七八糟,是最典型意義上的偏科天才。
“隻限今天。好嗎?”
恺撒用手彈了下他的酒瓶子。
林諾悶頭喝了很多杯,在溫暖和酒精的作用下,他顯然一點點放松下來。
看見蛋糕上的蠟燭快燃盡了,他還是蹲在小凳子旁,默默許了願,然後把蠟燭一吹,算是把他的19歲生日完整過完。
恺撒沒開燈,隻是把桌上的蠟燭又換了一批。
回頭看見林諾在切蛋糕,先給恺撒切出老大一塊,然後遞過來給恺撒。
“抱歉,”
這次恺撒是真心在道歉,“糖分我也是不攝入的。”
林諾馬上說:“噢,我自己吃。”
他坐在床上吃蛋糕,估計酒精已經開始麻痹神經,眼神和表情都很呆。
整個人在恺撒眼裡就像一塊醉醺醺的蛋糕。
“所以這幾天回地球,有什麼有趣的事發生嗎?”
恺撒問。他極擅長心理分析,知道今天未必就是談話的好時機,“我有段時間沒去地球了。”
房間一直沒開燈,隻有桌上的燭光在跳。
昏暗的環境,酒精,在落魄時獲得的擁抱和包容,讓林諾不自覺開始絮絮講很多話。
好的壞的,那些平時頂多隻會用眼神向恺撒表達的。
“……接着,我還在家裡找到了長官的授勳錄像。從下士一直到元帥,如今星網上的存檔都沒有我保存得齊全……小叔看見我摘掉你的海報,還說要把錄像和海報一起翻新賣出去……”
恺撒:“嗯。所以為什麼摘掉我的海報?”
林諾咀嚼的動作一停,又繼續若無其事地咀嚼:
“……然後我還去參觀了軍部博物館,那裡有克魯星人的巢穴殘骸,我記得長官在克魯行星戰役時——”
恺撒笑着問:“為什麼摘掉我的海報?”
林諾開始汗流浃背。
恺撒站起身。
他本意是想把烘幹系統關掉,但林諾也下意識跟着起來,好像又變回他的黏腳跟小貓。
不過房間很小,光線又昏暗。
林諾的腿在凳子上磕了一下,就有點站不穩,要往後跌倒。
他是有點醉了,但體能天賦還在,原本推一把牆壁就可以平衡。
但恺撒立刻伸過手抱他,他看見恺撒來撈,就非常信賴地去借他的力了。
……結果壓根沒借到。
不知怎的,恺撒自己也站不住,兩個人同時摔翻在單人床上。
這一下把林諾的腦漿都搖出黃了。所有喝進身體的酒精,都瞬間湧上頭頂,他頭暈眼花。
隻感覺肩背撞到的是硬邦邦的床闆,但後腦勺枕着的,卻是軟的皮革手套。
他在恺撒的皮革手套中,輕微晃動腦袋,還是聽男人在低笑問:“為什麼摘掉我的海報?”
“因為我……”
因為于心有愧?
林諾默默心想。
不過很奇怪的事情是,脫離駕駛艙事故的刺激情景,再加上酒精麻痹神經,他現在反而沒感到心髒在怦怦跳。
英俊男人的臉近在咫尺,他看着對方,隻有全心全意的孺慕和依賴——他真的很喜歡恺撒,也很仰慕他。
他喜歡聽恺撒誇他,跟恺撒說話。恺撒對他說Beta很重要,他也特别開心。
從前還在學校裡時,每次向訓練場飛奔時,他的黑發總是高高地揚起來,露出神采飛揚的眉眼——
……可是。
是像情人一樣的心動嗎?
林諾昏昏沉沉。
他發現自己又搞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