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官突然叫了他一聲:“林諾。”
林諾回過頭去,想看看副官是不是需要什麼幫助。
可副官站在他身後,叫了他,卻又什麼也不說。
面對少年疑惑的眼神,他低下頭,最後還是默默掄着拖把,把元帥辦公室的地闆拖了一遍又一遍。
林諾回過頭來,看看自己寫了一半的回信。
他剛剛思緒被打斷了,于是又仔細想了想,在那個句子後面接着寫:
[……但無論何時,最好還是保有自己的個人判斷。]
新設備做好了,光腦裡的日曆鬧鐘也開始反複提醒。
林諾在通訊裡嘟嘟囔囔問恺撒什麼時候回來,恺撒先是笑,又覺得很新鮮:
“你還是頭一回這樣直白問我。是那個莊園太空了,一個人住得害怕嗎?我選些小動物給你養,好不好?”
林諾說:“不是的。”
但具體是因為什麼,他又不講了,自己低頭用靴子蹭地面。
恺撒翻了翻密密麻麻的日程,又想想通訊裡小貓藏不住快樂的語氣,還是沒能忍住。
隻帶着杜蘭德,就直接躍遷回來了。
林諾依然在停機坪等他。
他的别扭脾氣可能一輩子也改不了了,看見恺撒彎腰從飛艇下來,先是很快朝他跑了幾步,然後又左顧右盼看風景,偷感很重地朝他挪過來。
“林諾。”
恺撒不禁笑了,大步走過來,一下把少年壓進懷裡。
林諾也不掙脫,兩手扒着他的背,任由他又抱又吸。
男人吸完了後頸肉,就叼着舌尖吸,吸得林諾很想扭頭躲閃,但想到他這兩天應該讓戀人開心的,也就努力忍耐下來了。
好在私人飛艇直接泊入空中莊園,沒人看見他們膩歪。
“一定是又有好東西要給我。”
“呃……!”
“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了。”
銀發男人跟他額頭抵着額頭,手掌捧住他的臉蛋看。
其實離他們上次見面,也沒過去幾天,但他看着林諾黑溜溜的眼睛,怎麼也看不夠似的,嗓音也啞下來了。
“好小貓……真想把你裝進籠子裡。走到哪裡帶到哪裡,但全世界隻有我能看見你。你喜歡什麼材質的籠子?我都能給你找到。”
恺撒這些情話,偶爾是真會讓人覺得很可怕的,林諾在他懷裡微僵。
可剛一擡頭,一連串濕熱的吻,就順着他的下颌滑到脖頸了。
“……還要再等等。”
林諾被他勾着手指,一起往莊園裡走,“今天……今天沒到時間。”
“怎麼有時間限制?”
恺撒又笑,“看來是我回得太急了。”
他看見兩側樹影斑斑駁駁,全落在林諾的肩上。
少年被他拉着手,假裝若無其事地回轉過身來,一邊在前面倒退着走,一邊用那雙很會愛人的黑眼睛瞅着他。
表情有點小自豪,但又必須佯裝鎮定,就繃着一張酷酷的臉跟他講:
“到時你就知道了。”
當晚接近零點,林諾就去恺撒的書房找人。
他知道恺撒的工作時間很長,不到淩晨三四點是不會甘休的,進了房間,男人果然還在工作。
林諾不好打斷他,就靠在一邊等。
可因為實在着急,手一直悄悄扒拉冒出桌沿的文件邊角,希望能被對方注意。
“要掉了。”
恺撒一把按住文件,笑着站起身來——他發現真笑和假笑要調用的肌肉應該真的不同,因為自他從地球回到莊園,他的腮側肌肉就一直在微微發酸。
“去哪裡?你說了算。”
林諾帶他去的是宙斯要塞的演練場,登上的還是他們聯賽訓練時用過的訓練機。
因為是訓練機,所以後來有加裝兩個座位。
林諾先啟動機甲,連通神經纖維,然後又要恺撒也一起連上。
“神經纖維共聯,是教導精神力運用不熟練的初學者才用的。”
恺撒說,順手撫平林諾的抗荷服領口,“冠軍小貓,你想體驗一次返璞歸真?”
但林諾說什麼也要讓他共聯,一邊反複查看時間,一邊急得鼻尖都微微冒汗。
恺撒就依着他建立共聯,兩人的發絲間牽着千絲萬縷的銀色纖維,在幽暗的駕駛艙裡,如同一張散發微光的蛛網。
林諾憑着記憶,驅動機甲往要塞外的太空走。
到了位置,他的黑眸裡銀光閃爍,然後趁恺撒不注意,手悄悄摸向藏在座位下的秘密設備。
恺撒的視野一直在駕駛艙裡,他當然一早就發現林諾的小動作了,但微笑着不作聲,就等着看小孩又要給他什麼驚喜。
——然而下一秒,他的神情完全凝固,渾身肌肉也猛地繃緊。
曾經熟悉的浩瀚星空,猝不及防朝他轟然墜落。
他的視野裡,不再隻有逼狹的駕駛艙、或淌滿數據的面闆,而是真真切切用機甲的雙眼,再一次将目光投向整個宇宙。
……但分明沒有任何可能的。
星隕戰役後最難熬的康複期,他曾嘗試過無數次重拾他的驕傲——他強悍的精神力,他曾用以維系尊嚴、将所有貶損踏在腳下的一切。
可沒有就是沒有了。
再罕見的天賦,被摧毀也隻是一瞬間的事,即将騰飛的人生,再次由雲端墜入爛泥,與此一同被埋葬的,還有數百萬永不超生的戰士亡魂。
恺撒眸中銀光劇顫:“……你——”
“……生日快樂,恺撒。”
他聽見少年的聲音,還是很别扭,叽裡咕噜地就從他耳根滑過去。
然後他和林諾的情侶手環,同時發出一聲清脆的鐘聲——
零點到了。
早在聯賽訓練時,林諾就曾想讓恺撒也看看他喜歡的星空,但翻閱了無數資料,恺撒的精神力已毀,就是一個不容置喙的事實。
他不是學醫的,自知實力也肯定比不上軍部最先進的軍醫基地,于是另辟蹊徑,打起了神經纖維共聯的主意。
已知教導者能通過神經纖維共聯,同步感知初學者使用精神力的狀況,那會不會有一種裝置,讓教導者共享并運用他的精神力呢?
林諾看了看軍科局近年來的研究,發現早有人提出過這樣的課題,而且技術也已經足夠支持,但因為共享精神力對精神力更強的那一方,會有很大的負荷,再加上戰時實用性不高,所以才被一直擱置至今。
“我記得Omega才是完全沒有精神力的吧。”
Beta學長用遠程視頻教他弄共享設備,清俊的臉上隻有濃濃的疑惑,
“你終于想開了,準備用這東西去釣Omega了?”
林諾用胳膊擦臉,臉蛋又花了:
“不要你管。我從不聽不負責任的人傳授經驗。”
“不~要~你~管~”
Beta學長撇着嘴學他講話,“别怪我沒提前告訴你,這東西會對你的精神力有負荷,不然軍部也不會擱置這麼多年。玩一下就算了,乖。”
林諾撐着精神力供給,還試着轉頭去看恺撒的表情。
他跟恺撒運用精神力的習慣并不一樣,恺撒的使用方式比他強橫得多,光是一個下意識驅動機甲、往星空移動的動作,就像是要一下掏空他的精神海似的。
但他靠在駕駛座上沒吭聲,直到恺撒突然擡手拉下緊急制動閘門,将兩個人的神經纖維全部斷開。
機甲在太空中靜靜懸浮,駕駛艙的應急燈也随之亮起。
林諾手還摸着共享設備,神情頗有些不知所措。
他還以為恺撒會體驗得更久些的,就轉頭看恺撒的表情。
但對方的表情,也隐匿在燈下的暗影裡,因為眉眼輪廓深邃,連金屬眼珠都完全隐在陰影深處。
“你……”
林諾第一反應是生日禮物送得不對,把對方惹毛了,一下有些局促起來,“恺撒,你是不是不喜歡?”
緊接着,銀發男人解開安全帶,起身俯向他。
寬大的手掌輕握住他的脖頸,男人高大的身軀陰影,徹底将駕駛座上的少年遮蔽。
林諾聽見對方在用一種幾乎非人的聲線,啞着嗓自言自語:
“你總是這樣對我……一而再,再而三……你到底想怎樣?嗯?你知不知道你……”
說着,他突然很低地喘了一聲,英俊的臉上,猛然流露出不敢置信來。
林諾握着他的手腕,隻覺得鼻息間的香水濃度,突然爆發至他們認識以來的極限,連駕駛艙内瘋狂運轉的通風系統,都來不及分解排出。
他隻知道荷爾蒙香水會跟随腺體分泌的信息素增濃減弱,但身為一個Beta,他對一個Alpha的信息素濃度不自然攀升這件事,還缺乏必要的警惕心。
這意味着——
恺撒進入易感期了。